理发

我今天下去去理了发。

理发之前我查了一下，如果有脱发，就坚决不能再烫发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了想，决定只剪一下就好。

从小到大，我都很不愿意去理发店。

小时候，家里穷，逼得家人多才多艺。我那飞速成长的头发，都是由我母亲或者我父亲搭理。如果他俩都不在家，就由我爷爷来。

刚开始，我爷爷拿那种老式的剃头刀，在我的脑袋上刮来刮去。他手艺差劲到了极点，总是割到我的肉。我一边大哭，一边嘴巴和鼻子里钻进来又粗又长的头发，眼泪也从嘴角流进嘴里，咸咸的。多次以后，我就开始恐惧理发。

后来，时代进步了一些，家里有了新式的理发工具。周天，父亲和邻居外出砍柴，母亲在院子里，一手拿着理发剪，一手摁着我的脑袋，手艺生疏地作业。我长大了一些后，就不怎么哭了，我学会了克制自己。

生活渐渐好了起来，但是，代价就是更加拼命地工作，比以前更忙。他们通常是抹黑出去，然后晚上又抹黑回来。晚上的时候，我就把院灯早早打开。长大后，我上了初中，每次下了晚自习回家，他们也是这样迎接我回家的。那时候我才感受到，冰冷的暗夜里，远远地看到家中院子里那颗灯泡发出的黄色亮光照亮了整个家时，心里就无比欣喜和暖意洋洋——考试考砸了除外。

父母忙得不可开交，而我也饿爷爷奶奶早在好久之前就相继去世了，连同他们年轻时经营商店不善，留下的许多东西，也随着时间彻底消失在人间。我每次进去他们住过的屋子里那干活的农具时，就会有感觉，他们正坐在床上，看着我。我有时候夜里会梦到他们，他们在自己的屋子里大喊。“饭好了没有？”常常被吓醒。

再长大一些后，我与父母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只得自己去理发店理发。在我没有萌生个人形象之前，我一直都是遵照父母的旨意，理成平头。而我每次理完发去学校后，后面的同桌就会取笑我，你脑袋又被搬砖拍了？初中三年，他取笑了我三年。

到高中以后，我接触的人和事越多，就越注意自己的形象。我看着旁边头发留的长长的，看起来很酷的男生，我突然想要自己也理那样的发型。但是没过多久，班主任就揪着他的头发去了理发店，我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但是，我从那时候起，就坚决再也不理平头了。

我理发时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会说，这里长一点，哪里短一点，头顶不要太平。那时候，我完全没有料想到，我在我头发最好的时候，因为校规，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而在被容许之时，却已机会不多。

理发师问我要理什么发型。要不要烫一下？我说我脱发，不了，就剪一下。理发师不甘心，又说，烫一下会好很多。我说，再烫我就没头发了。如果以后我头发回来了，我就来烫个最贵的。

我突然之间就生气了。好像从小到大，我很少遇到真心真意会为我考虑哪怕一秒钟的陌生人，他们只会为了我口袋里的钱，甜言蜜语，甚至威逼利诱。我压制住火气，头低下去，不再抬起来。

我很讨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尤其是在自己有能力做个自己想要的发型，却没了头发时。我以前也讨厌在理发的时候看镜子，因为理发师笨拙的技艺，镜子里那个人越来越丑。还有，在理发的时候，我总是会莫名的心情不好，感觉像在失去什么。

我旁边是两位做头发的女士，脸上的妆很精致，她们看起来是那么惬意，好像很喜欢这里。

无论如何，我都从未喜欢过任何一家理发店，不管是在我必须二十五天就理一次头发，还是大半年才去一次的时候，都不喜欢。

我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一年前，我喜欢上某个女生后，想把自己打扮一下，就去理发。理发师一听说我要烫发，就一边给我洗头，一边和我闲聊，问我做什么工作。在选价位的时候，理发师使劲怂恿我选高价位的套餐，吹出一大堆美好的泡沫。我经历了也不少了，始终坚持说最低价位的那种。而且也必须是那种，离发工资还早。在搞定价格以后，他突然不话痨了，随后的整个过程只说了不超过五句话。

我也很少有对陌生人有好感，每次和陌生人交流，他们的热情，他们的嘘寒问暖背后，总是不怀好意。而为数不多的我对别人的帮助，我总是特别珍惜，那时候口袋里的钱最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