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和春生晚上邀请我吃饭,他们专门叫了餐馆里的招牌菜,红烧猪蹄。周放指着盘里涂了番茄汁,撒了辣椒面的猪蹄,笑着说,吃吧,这是表示对你今天付出的感谢。
我猜不出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得意,我的车被汉子撞坏了,大家一天都没拉客,没赚钱,这样的局面没什么可庆祝的。
春生向周放进酒,春生说,真是够兄弟,咱们走一个。周放说,一日是兄弟,一辈子都是兄弟,是兄弟就不能让自己的兄弟受委屈。周放说,金骡子也是我们的兄弟,大家以后有富同享,有难同当。周放说完要求我跟他们一起碰一杯。
我虽然不想跟他们称兄弟,但还是跟他们碰了一杯,因为我知道,我跟那些从黑漆漆的窗洞里探出的脑袋的境遇是一样的。
酒过三旬,周放和春生的兴致仍丝毫不减,春生说,我们明天先看他学不学乖。周放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春生说,你再往下说,我看我俩的想法是不是一致。周放说,如果他学乖了也就罢了,如果还不学乖,我们就给他来点猛的,彻底将他从这里赶出去。春生巴掌一拍,说,果然是好兄弟,我们俩想得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他们又问我愿不愿意加入。我说,我愿意,这件事早点解决,我们也可以安心跑车。春生说,这跟跑车是两码事,甚至可以说,这件事比跑车还重要,因为不出出这口恶气,心里永远都不会踏实。
我才终于明白原来这样的局面都是由春生的恶气引发出来的,如果没有恶气,他也不会跟汉子起争执,周放也不会编出一堆毫无实用意义的规矩去糊弄人,并因此而遭到羞辱,我的车也不会被汉子损坏。他们的恶气消失,大家与汉子之间的关联才算彻底消失。
我照例在黑暗潮湿的出租屋里睡觉,起床,锁门,然后下楼,接着启动我的摩托车,从躺开的大铁门里钻出去。
我的房东依然在她家门口不断拨弄着煤炉里的煤球,这种常规的家务成了她乐此不彼的主业。她面容娇好,没有丝毫的愁苦和悲观,青春还在她柔软的乳房上荡漾。
她的男人像尊活佛似的蹲坐在家里面,手里握着摇控器,在动画频道和科教频道之间来回跳转。他们之间偶尔聊点无关紧要的事,准时吃饭,适度做爱,长此以往,一定会白头到老,安乐死去。
而我也学着像他们一样,出车,载客,收钱,吃饭,睡觉,如此不断重复,不过多言语,不参与外界的任何事,我绝对有把握挣到数不清的钱,说不定还能获得“模范摩的司机”终生成就奖。当我到达拉客站点,看见周放和春生急不可耐的神情,只好将这个想法暂时搁置。
那个大汉正激清澎湃地招揽客人,而客人似乎都受到汉子情绪的感染,很快就把车坐得满满当当。汉子轰轰发动摩托车,面带诡异的微笑,从春生他们面前一闪而过。
春生把手掌贴在脸上,来回揉搓,而周放则点着了一支烟,呼呼地抽起来。整整一个晌午,他们都是这样。
又过了很久,他们终突破了这种无穷无尽的沉闷,向我走过来。春生问我,“还想不想继续挣钱?”我回答,“想。”周放问,“还是不是兄弟?”我回答,“当然。”他们俩似乎对我的回答挺满意,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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