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部队的第二日，三叔就打来电话，“你奶奶还是走了！”
山色沉沉，雪花飘飞。瘫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我大脑一片空，茫然的盯着电脑屏幕，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几天前，祖母病危。我迅速请了假，心急如焚的往老家赶。四千多公里的路程，先坐飞机，接着倒火车，又坐汽车，到达三叔的家见到祖母时，已是傍晚时分。
八十多岁高龄的祖母躺在床上，她已多器官衰竭，嘴里不停地发出短促的呼吸声……
大姑把头贴在祖母的耳边，大声地说：“娘，你的长孙子回来了！回来看你了，你要快快好起来啊！”
虽然说不出话，但祖母意识仍清醒，还认得我，认得我是她的孙儿，微闭的眼分明睁开了。
南方的冬天，阴冷潮湿。窗外飘着丝丝细雨，房子里寒气逼人。我麻木地站立在祖母病床前，神形恍恍惚惚，心里填满了无尽的难过……
三叔把我拉到隔壁房间，小心的对我说：“情况很糟糕，可能捱不了多久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陪着吧。”
面对祖母的病痛，我无能为力，没有任何法子可让祖母重获健康，焦虑、伤心、自责，心情如铅般沉重。
我央求三叔，值班守夜的任务交给我，我要尽尽久违的孝道。
夜里，坐在祖母病床旁的简易床上，我把军装挂在床头。突然发现，祖母的脸竟神奇般的侧向一边，眼瞧着军装，脸上似乎有了笑容。我瞬间明白过来，祖母一直是喜欢军装的，她是在向我传递信息，提醒我珍惜军装，好好在部队工作！
祖母睿智，目光远大，知道读书的好。缺衣少食的年代，想着法子供子女上学读书，硬是把子女一个个从农村的天地里送了出去。
高中毕业，我在电厂搬运队做苦力，彼时，只要舍得力气，每个月有300多块收入，在当时也算高收入群体了！虽然工作辛苦，但我深陷“小富即安”的泥潭，浑浑噩噩，从未想过将来。
祖母掌握着我不思进取的生活状态，屡次把我喊到身边，嘱咐我不要放下书本，有机会还是要到外面去上高，且常常是一边叹气，一边告诫我：年纪轻轻的，在搬运队厮混不是条路！
俗话说，祖父祖母疼长孙。父亲去世早，祖母疼我，自然是不同一般。我在搬运队里窝着，成了祖母时时挂念在怀的心结，她想着法要把她的孙儿从搬运队里拉岀来，拉到一个她满意的地方，这个地方可以看到希望，能让她的孙儿安身立命，展翅高飞。
不久，祖母就毫不犹豫地送我参军入伍了。
当我考上军校，穿着笔挺干净的军装，扛着鲜红的肩章出现祖母面前时，祖母终于开了心颜。当着一大家子亲人的面，祖母不停地夸赞她的孙儿：“嗯，漂亮大方的军服，孙崽穿在身上，一表人材，好后生。”
祖母高兴，是因为我穿上了军装，成为了公家人！她怀揣朴素的家国情怀，喜讲名誉，崇尚荣誉，看重声誉。在她的潜意识里，她的子孙后代里有为国家出力的人，是光耀门楣的莫大荣耀。从那时起，祖母便对绿军装有一种特殊喜爱，而她，从来就不屑那些花花绿绿的服饰。
每年回乡探亲，见我不穿军装时，祖母总要提醒我：“崽，还是制服穿着好看哩！”
有次相亲，我特意穿了一身休闲装。不想祖母看到后，硬要我脱下来换上军装，还特意交代：“穿上军装，好姑娘才瞧得起。”
祖母希望我天天穿着军装，天天好看着，并给我带来好运气。
祖母是极爱干净又会操持的，一不小心，我换洗的军装就被她送到了街面干洗店，洗好拿回来后总要戴着老花镜一遍遍检查，然后又一件件整齐地挂好在衣柜里。
有一年，因工作不顺，我萌生脱军装转业的想法。祖母知道我心思后，及时给我打气：“领导不要你回来就莫主动回来，奶奶还是觉得穿军装的工作体面。”
在陪护祖母的时间里，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的军装情结和对我的期望，件件往事，历历在目。正是祖母的关爱和鼓励，才让我在部队干了一年又一年。
让我惊喜的是，我回来服侍祖母，她奇迹般地有好转的迹象，喘息的频率明显放缓，居然还可以进极少的流食了。
亲人们奔走相告，商量着下一步的治疗方案。日子在担忧和盼望中过了一天又一天。然而，短暂的假期结束了，我只能惜别祖母，奔向工作岗位。
穿戴好军衣军帽，我向祖母辞行。祖母笑了，点着头让我回的部队。不想，竟成我和祖母的永别……
没能回去送祖母最后一程，成心中最大的痛，是我人生里最大的遗憾！
今曰，是祖母祭日。一晃，祖母已离开我们十四年。大地含悲，苍穹一片素白，雪花飘飘悠悠，如我对祖母的绵绵无尽之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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