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喜帖都很高级,微信就可以直接发。类似电子杂志,新人的婚纱照一页页翻过去就可以看到醒目的宴席时间。
今天我接到的这一张喜帖,是我前男友的。
“你来吗?”他的对话框不停显示“正在输入……”,最后却只发来简单的三个字。
出乎意外的冷静,在地铁上收到这个消息时,我竟然可以不颤抖地回复出一个“嗯”字。
一直到我把手机放回背包闭目靠在座位上,脑海中才不断涌现出他们的婚纱照。
一遍又一遍。
听说新娘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长了一张很标准的瓜子脸,穿着一身白纱裙笑容可掬,她笑起来的眉眼和我有一丝微妙的神似。而站在她身边那个人,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了。
熟悉到我清楚他背后的痣长在什么坐标,熟悉到知道他腹部有几根完美的线条。
这是我谈了四年的男朋友。
我们的分开不过是因为一场过于长久的冷战。如果不是该死的异地恋,现在站在他身边的那个新娘应该是我。
五年前,我还在外地读大学,而大我几岁的他已经在老家参加工作。我们像普通的异地恋人一样,靠着短信和电话维持爱情的热度。
他喜欢叫我“猪宝”,因为我特别爱吃。每天一睁眼,我都会看到他发来的讯息:“猪宝,起床了吗?记得吃早饭哦。”又或者是:“猪宝,最近你们那天气转凉啦,起床记得多加衣服。”我们像圈养在对方手机里的电子宠物,唯有时时关心对方的吃喝拉撒睡才能感受到各自的存在。
刚恋爱那会儿,他的精力似乎出奇的旺盛,每天晚上都要跟我煲好几个小时的电话粥,我们时常一聊就到半夜两三点,第二天他依然能按时去上班。
很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常会突然在我们热火朝天的闲聊中冒出来一句:“猪宝,你在我身边就好了,现在我一伸手就能抱到你。”
手机那头,他的声音缓慢而沉重,像在喉咙里压了块石头。每每此时,我都会望着窗外的月亮轻声回答:“我也是。”
可眼看离毕业还遥遥无期,所以放假成了我们唯一期待的事。每次回家后的见面,我们都恨不得将对方揉碎嵌进身体。
每一次亲吻拥抱,我都努力想要记住那个味道,好在日后长久的离别里可以回忆。
我们有机会躺在一起的时候,时常畅想未来的样子。
“以后家里要个大大的书房。”我攀上他赤裸的胸膛,“我要把喜欢的书全部买回来摆家里。”
“好,你说了算。”他微笑着握紧我的手指。
“那你呢?你最想要什么?”我歪着头看向他的眼睛,那对深邃的瞳孔好像永远不会褪色。
“我最想要……”他翻身将我按住,在一阵细密的亲吻中含糊不清地道出了愿望:“你给我生一个跟你一样好看的女儿。”
我被他亲得脖子直发痒,忍不住咯咯笑出声,“谁要给你生孩子啊,娶不娶得到我还不一定呢。”
“你不愿意啊?那我可找别人当我孩子的妈喽?”他停下动作,半开玩笑地咬了下我的肩膀。
“哼!”我示威一般撇过脑袋:“别人哪有我这么好的基因。”
他掰正我的脸,笑嘻嘻地刮了记我的鼻尖:“万一以后真的娶不到你,那我就找个像你的人凑合过一辈子咯。”
我龇牙咧嘴地扑过去掐他。
那时的我,从未曾想过当初一句玩笑话,如今竟会成了真。
我猜想他还是爱我的,否则现在站在他身边的姑娘,怎会真的隐约有我的模样。他的婚讯公布不久之后,甚至有许多很久不联系的老朋友来向我道贺,祝我跟他百年好合。
“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我向那些朋友解释。
他们的样子都统一的吃惊:“啊,真的吗?可是这个新娘子跟你长得好像哦,你不说我还以为就是你呢。”
“呵呵……没有吧,不像啊……”我矢口否认,心里却腾升出一种微妙的得意,略微带些心酸的得意。
正如你们所见,她不过是我的替身。
如果没有那一次吵闹,我们现在应该会结婚吧。我悲哀地想。
恋爱第三年,在我即将要毕业的时候,我们发生了不可逆转的矛盾,原因是他升职了。明明我们马上就能结束这么久以来苦痛的异地恋,他却开始变得很忙,忙着加班,忙着应酬。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再也接不到他的短信,电话也越来越少,哪怕我拨过去,基本不是在通话中就是在开会。
一直到有一天,我一个人在宿舍发了烧,浑身的骨头像散架了一般疼。我躺在床上,委屈地给他发短信:“亲爱的,我生病了,身边连个买药的人都没有。”
一分钟、三分钟、十分钟、我迟迟没有等来回复……
于是我抽抽着鼻子又编辑了一条:“我想你,想回家……”
依然石沉大海。
终于,我忍不住打电话过去。手机另一端的他再一次轻声给了我答复:“我在开会,等会儿回电话给你好嘛?”
歇斯底里的委屈像潮水般涌上来,我像疯子一样对着电话哭喊:“你他妈哪里来的这么多会要开!!!我一个人在学校快病死了你知道吗??”
他迅速在另一端沉默下来,两边的传声筒里只剩下我崩溃的抽泣。
他没说话,我哭着掐了线,兀自把头蒙进被子里使劲地流泪。
几分钟之后我收到他的短信:“对不起,最近我压力真的特别大,公司事儿多得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我赌气地把手机丢到床尾,没回他的短信。
我在等,我在等更多的道歉和悔意。如果已经知道错了,就该多花些功夫来哄哄我。
那段时间我临近毕业,要忙的事也很多,或许也有一部分类似惩罚的心理,我不再主动找他,偶尔发来的短信我也总是回复得不冷不热。渐渐的,他发得就更少了,我们逐渐步入一次长久的冷战。
我坚信他不会离开我,我也坚信一切的不愉快都会在我毕业回家之后全部终结。
可是,并没有。
其实我只是想让他体会一下被晾在一边的感受,谁也没想到晾着晾着就分了手。
回家之后他依然很忙,我们象征性地见了一面,我故意说要早点回家不能陪他很晚。其实心里期待他轻轻抱住我说一句不行,我要你陪我。可是并没有,他淡淡地点头表示同意。我的心“咚”地一声,掉进了冰窟。
这一次,我真的决定好好惩罚他。
在我们冷战的时间里,我故意发了和其他男生的亲密合影,我期待他吃醋,期待他大发雷霆来质问我,可是手机始终噤若寒蝉。
越冷越战,越战越冷。
我们之间,似乎连分手都没有正式说过。
在我以为我们还处于冷战期的时候,他很快就找到了新欢。
我在微博里看见他和那个女孩儿的合照。照片里的他笑容好看极了,而那个跟我有几分神似的姑娘,调皮地在他额前比了个剪刀手。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拍。
“万一以后真的娶不到你,那我就找个像你的人凑合过一辈子咯。”
他真的履行了从前那句玩笑话。
“新女朋友很不错啊。”我故作轻松地发微信给他。
“谢谢。”他回复给我一个微笑的表情。
尽管心肝 肺脾肾都疼得快要死掉,我依然强迫自己保持姿态写下了祝福的字句。我知道他是故意在气我,四年的感情说放就放,怎么可能?我猜想只要我放下姿态去恳求他,他会立即回到我身边。那个女孩并不是对手,因为他只是在跟我赌气。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在等他们分手,没想到最后等来的,却是婚讯。
一切都快得像一场梦,我甚至都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把他弄丢的。
一直到婚礼那天我踏足金碧辉煌的酒店,偌大的空间里摆满了他们的婚纱照,我才恍然从梦中醒来。
我佩服自己赴宴的勇气,或许是之前的我还带着几分前任的迷之优越感。在来这里之前,我甚至自信只要我上台牵住他的手,他一定会跟着我一起逃婚。毕竟,这场婚礼的女主人不过是我的替身。
一直到海报上那几个英文字母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Welcome to Jason&Birdie’s wedding。
洋屁,讨个海龟老婆都忘了自己叫什么了。我在心里讥笑,带着几许不可置否的悲哀意味,心里的底气莫名降了一半。
六月的空气里随时随地荡漾着雨水的滋味,有一点点闷,有一点点呛人。现场时不时穿行过我们之前的共同好友,我害怕他们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只好匆匆逃离了男方的亲友桌坐去了女方的席位。似乎现在这个情况,只有陌生的人群才能让我感觉到安全。
新郎笑容满面,四处招呼着亲朋好友。我低头心不在焉地刷着微博,眼眶时不时地随着现场欢快的音乐跳动,好像随时可以溢出水来。
“Birdie今天好漂亮啊。”坐在我旁边的女方亲友交头接耳地夸赞起新娘子。底气又往下跌了百分之二十,我终于认识到今天的赴宴是个巨大的错误。
“猪宝,我好爱你啊。”我刷到以前微博底下他的留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喷薄而出。
台上的司仪已经在主持婚礼,我却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眼泪像大雨一般倾盆而下,此前死撑着的骄傲荡然无存,我终于明白,我和他已经无法挽回了。
是我幼稚的自尊心一步步将他推向那个女人。重要的并不是她是我的替身,而是她才是最后被选择的那个人。
礼毕之后,司仪问他:“那么新郎你现在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呢?”
台上台下热闹非凡,没有人注意到在角落里眼泪横流的我。
“猪宝儿,我好爱你啊!”他冲着司仪递来的话筒大喊了一声。
我惊讶地抬起头,新娘掩面,笑靥如花。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我身旁那两位鼓得尤为起劲。
“新郎官真的很深情啊,喜欢宝儿都十几年啦。”
“是啊,要不是宝儿出国,他们高中就该在一起了。”
我颤抖着打开手机里那份不曾细看的喜帖,最后一页赫然写着新娘的中文名字:诸宝儿。
“新娘子什么时候回国的?”我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声线向身旁的人提问。
“一年多以前吧,宝儿一回来就被新郎官追走啦。听说他为了宝儿,和谈了四年的女朋友都分了手呢。”
身旁的女人细细端详了我一会儿:“哎?不是我说啊,你跟新娘子长得还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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