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多年了，她的音容笑貌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然而在我的心目中却是历久弥新，永远是那么亲切。

奶奶是从旧时代走出来的，摇一双尖尖的三寸金莲，看起来弱不禁风，但还要料理繁重的家务。爷爷有老气沉病，不能做重体力劳动，动作稍微快一点，就喘不过气来，因此许多大事就落在奶奶身上。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二叔找了媳妇，要准备结果，家里穷的做不起新房，爷爷愁的几天老了十岁。奶奶说：“大老爷们，就知道瞎愁，愁了能解决了问题吗？”奶奶又说：“凡事都是愁了的多，风里雨里几十年不是过来了吗？”奶奶的乐观一下让一家人活跃起来，大家齐心协力想办法。爷爷和奶奶商量说，咱们俩已经老了，搬出去找一个撂铺盖的地方，放下两个身子就行。奶奶说大队喂养大脚牲灵，垫圈挖开了四五米深的大洞，再投几十个工，刮的整齐一点，垛一灶火，挂一个石面子，搁一扇门就是一个家，也不用愁的你睡不着觉了。

说干就干，二叔平时要跟农业社，一早一晚就挤时间动手，给爷爷奶奶砌垒一个窝。二叔把土从墙上刮下来，奶奶摇一双小脚，扬一张闪亮的铁锹，装上土车，父亲就吱吱呀呀推出去。这样干了一月四十天，大洞就有了窑的样子，二叔就找了石匠，木匠，挂了面子修好了门面，安装了门套，打了几件手头家具，爷爷奶奶就搬过来。那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二叔张灯结彩两班吹手迎回来了二嫂，过起小日子。爷爷奶奶笑的满脸皱纹乱颤，心头的愁云一下烟消云散。

奶奶也是纺花织布的好手，家里一年四季放着织布机，炕头放着纺花车，一有闲暇时间就坐下来忙乎，一家人的穿衣铺盖就从奶奶手里出。那时候庄户人家穿不起买的细布衣裳，都自家织土粗布。男人女人都穿白腰子大裆裤，掩襟子袄，扎着绑腿，一个颜色一个样儿。要区分男人女人，最好看头上裹的手巾，男人的手巾结在前头，女人却绾在后头。奶奶一年要织几个大布，一大家人用度完还有结余，就拿到集市上去换钱，一年的油盐酱醋全在这里开支。

记得我到了上学年龄，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奶奶为了我的体面，就给我裁了一身粗布衣裳，做了一个书包，染成了靛蓝。上学那天，奶奶牵着我的手，到了学校，我的脸洗的干干净净，头抬的高高的，充满了少年的骄傲，让一大群孩子相形见绌。

我是长孙，小时候很调皮，母亲颇严厉，经常呦三吼四，不给我好脸色看。我一犯事就躲在奶奶家，奶奶就经常站出来护短，闹的婆媳的关系很紧张。有一次，我和我的邻居同伴一起沟里挑水。返回的途中，上了一段长坡，我们坐下来休息。干春起，路面比较爽硬，我突发奇想有了一个歪点子，就和小伙伴在坡面上撒了几粒细沙。刘四爷地里回来稍的担水，不留意路面上有沙，一个“狗吃学”摔的鼻子口出血，水浇了一身，桶骨碌碌滚下悬崖。四爷炕上躺了一个星期。纸包不住火，后来四爷知道了我的杰作。四奶奶气呼呼地找到我妈，讨一个说法。母亲陪着笑脸，厚着脸皮，给四奶奶道歉。说等我放学回家，就引着我，带着礼物去看四爷。好容易四奶奶走了，母亲就骂开了。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恶毒骂什么。奶奶一听母亲千刀子万剐地骂，就知道我犯事了，还不等放学就站在村口等我，一放学就拉在她家。奶奶和我问清了事由，就知道我摊上了大事，惹上了麻烦。奶奶刚数落了我几句，母亲就扑上门来，凶着脸二话没说，一顿拳打脚踢揍的我眼冒金星，奶奶舍命把我拉在身后，母亲接着就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狗血喷头的骂。奶奶也恼了，说谁家的孩子不犯错？哪个男孩不猴弹？孩子的天真有时犯点错，没什么了不起，长大自然而然都好了，用不着杀驴擂鼓的打孩子。母亲不高兴了，就把我的错都推在奶奶身上。说我的猴弹都是奶奶惯出来的。母亲撒手不管了，让奶奶看着办。

奶奶推不脱，就在代销社赊了一孔挂面，提了两瓶罐头，拉着我去看四爷。奶奶是四爷的远房嫂子。看着嫂子拉着孙子上门，四爷有火也发不出，就闲扯了一气，轻描淡写数落了我一通，收了礼，这一件事情就简简单单过去了。

奶奶是我的保护神，天塌下来，只要有奶奶在就什么事都能处理好。然而，随着我的一天一天长大，奶奶却更加风烛残年，瘦的浑身只剩下皮包骨。就在我刚学校毕业的那一年，奶奶竟然溘然长逝，撤可人寰，永远离开了我们。

岁月冉然，来逝匆匆，一恍几十年已经过去了。我也多半个身子埋进土里，记忆力每况愈下，可是奶奶的一颦一笑，仍真真实实活在我心中，就像发生在昨天。

奶奶我爱你，我们永远怀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