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鉴┃教育不是走钢丝

2016年，广东省信宜市钱排镇竹垌小学一个教学点产生一堂别开生面的公开课：教室里面共计20人，1名老师，1名学生，18位听课老师。如果算上教室四壁挂着的教育格言警句作者，得有30多人。本来班上有5名学生的，听说要上公开课，因为胆小怕事，最后只有1名学生来校上课。

大家看看这张照片。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认为该照片如果获得2016年度诺贝尔摄影奖，则实至名归。什么？没有诺贝尔摄影奖？那就写信给瑞典皇家文学院，要求诺奖评审委员会修改诺贝尔的遗嘱，将这个奖项增加进去。要不然，干脆颁发诺贝尔经济学奖也是可以的。鲍勃·迪伦搞音乐的，但他作词，作词就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约翰·纳什搞数学的，但他解决了经济学的问题，就能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

尽管没有诺贝尔音乐奖，也没有诺贝尔数学奖，但是以上两人都获得了诺贝尔奖。所以就算没有诺贝尔摄影奖，也是可以获得诺贝尔奖的。毕竟，这张照片以及这张照片所揭示出来的事实，也有数学的成分（自然也就可以转化为经济成分），例如，针对这个事儿可以给出以下数学命题。

1.求这个学生心理的阴影面积。

2.求没有出现在照片中的上课老师心理的阴影面积。

3.假设听课学生的体重为28千克，上课老师的体重为50千克，听课老师的平均体重为80千克，问教室里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

4.没来听课的另外4名学生受到惩罚的概率是多少？请以百分比做答。

5.结合个人经验，猜猜这堂课上，上课的老师会问听课的学生几个问题？最有可能问的是哪一个问题？

6.课后这名勇敢的学生获得奖赏的概率是多少？奖品最有可能是什么？若将奖品换算成人民币，能够分别兑换多少欧元、美元、日元、法币、韩币、港币或台币？

7.假设你是当地教育部门的最高领导，且就在现场听课，你会打多少分？

8.香港陪审团为7人，美国陪审团为12人，现场听课的18位听课老师全部都得充当陪审员，请用一元一次方程，制定合理的分配方案。

9.学校食堂两荤两素10元，荤菜单卖5元一份，素菜单卖2元一份，听完课后，18位老师听完课后全部用餐，最少消费多少钱？最多消费多少钱？......

看吧，全是数学问题。

现在，姑且抛开数学问题不谈，就谈谈教育教学问题。先思考一个问题：如此公开课可不可以叫停？

很多人认为这是形式主义。不错，谁都明白，这是形式主义。13年前我刚从事文学创作那会儿，就已写下一部长达20万字的小说《穿裤子的云》，专门探讨形式主义。不过那部小说写得非常糟糕，以致于我羞于向外人提及我曾写过这样一部长篇小说，以致于别人知道有这样一部小说存在而我羞于承认是我所写。所以，别以为只有你知道这是形式主义，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不屑于说出口而已。

也有人认为这是作秀。可是作秀到底做给谁看？上课老师作秀给听课老师看？我认为不是这么回事。那么，就是这间教室内的所有人集体作秀，甚至包括那名学生。

表面上看，这名前来上课的学生够勇敢，而且从照片上看，他听得特别认真。可是认真一想，不对，这名学生太不正常。其余4名学生害怕，不敢来，这才正常。

这名学生能来，可能有以下几种原因：

1.事先并不知道要上公开课。

2.事先知道要上公开课，他也害怕，也不敢来，但是他被父母等人鼓励，并灌以大量的心灵鸡汤。

3.知道要上公开课，他也害怕，也不敢来，但校方出面，恩威并施，威逼利诱，他没能经受住这种压力。

4.坐在教室里面的学生并非真正的小学生，而是患有侏儒症的成年人，并且此人正是教育系统的“模范学生”。

以上纯属个人瞎猜，很可能就是这名学生勇敢无畏。那么，我为这名学生鼓掌。

鲁迅在其《藤野先生》中写看客，用了如下文字：

时事的片子，自然都是日本战胜俄国的情形。但偏有中国人夹在里边，给俄国人做侦探，被日本军捕获，要枪毙了，围着看的也是一群中国人；在讲堂里的还有一个我。

“万岁！”他们都拍掌欢呼起来。

这种欢呼，是每看一片都有的，但在我，这一声却特别听得刺耳。

此后回到中国来，我看见那些闲看枪毙犯人的人们，他们也何尝不酒醉似的喝彩，——呜呼，无法可想！

有良知如鲁迅者，写文章也时刻不忘自我反省，“在讲堂里还有一个我”，足见鲁迅对作为看客的自己的羞耻。

一个学生的课堂，无异于师生的双人独舞（双人怎么又叫独舞？不通不通），十八名老师的围观，何尝不是酒醉似的看客。

然而面临潜伏着的极大危险的人非上课老师一人，非听课的学生一人，当教育大厦沦为教育坟墓，你以为你还能置身之外，在坟墓坍塌之前逃得出去吗？

教育不是走钢丝。要走，记得买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