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海孤星 第十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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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的国际风云变幻，五十多年的天才间谍传奇，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凄风苦雨、刀光剑影、扑朔迷离、险象环生……想起来有点后怕的故事。请欣赏欧阳如一长篇系列间谍小说《天生间谍》第一部《迷海孤星》。

第十九节

可能是预感到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华子峰对儿子华山进行了超常规、超强度的特工技能培训，可他还是没料到到中国的政治风云会急转直下，以后的事情就完全失控了。

那一年吉林省公安厅的军代表曾国生已经挡不住革命造反派的冲击，他做出的选择是：“我们这里可没有枪呵！”用手暗指公安厅大楼的一间密室，那里有可以装备一个连的枪，长春市的武斗就从那里开始了。

爸爸的“黑匣子小组”解散了，他又被扒了警服，抓回了蛟河煤矿。他们全家能做的只是替华子峰祷告——向毛主席早请示，晚汇报，斗私批修，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妈妈曾央求爸爸：“老华，你还有什么问题没交待？你真的不能再隐瞒了呀！”爸爸说：“我真的没什么可交待的了呀！”就一次一次写坦白书。他写的坦白书每次都被造反派拿走再令其重写，他每次重写的坦白书都一字不差，他才是好记性。造反派头头杨大眼说：“到底受过美国人训练，让他接着写！”

那是华山和爸爸在一起最后的日子，在妈妈的请求下杨大眼允许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爸爸回家上药并听家人最后的规劝。爸爸趁妈妈给他做饭拉着他的手说：“儿子，我的档案就放在你杨叔叔办公室的铁皮柜里，把它取出来销毁他们就没证据了，这份档案可把我给害苦了！”可怜的爸爸还不知道那是一个不用证据的年代。华山当时已经很长时间没和爸爸说话了，就因为爸爸让他做贼！他转过脸，眼泪如注，赶紧向毛主席认罪：“敬爱的毛主席，请你宽恕我爸爸的罪行吧？你知道他可是无限忠于你的好人呵！”直到造反派当着华山全家的面五花大绑把华子峰带走。华山不知道爸爸的“天降厮人”是自找的还是不得以，他和妈妈弟弟抱在一起痛哭，可爸爸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他也许是上帝派来折磨他们的。

就在爸爸被带走的当天晚上华山就爬进了公安厅大楼，那真是险象环生！公安系统的造反派可不是一般水平，他们完全模仿电影里国民党战区的防卫：大门用沙包围了个口，院墙上拉了铁丝网，上面有高压电，曾经电糊过一只猫。有岗亭和机关枪把守，人一靠近就喊口令：“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你得答对一条事先约好的毛主席语录，答不对就挨枪子儿。

就在这座大楼门前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一天清晨有个穿军大衣的人经过岗哨，岗哨里面说：“站住，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那人撒腿就要跑，听到身后哗楞一响就不敢动了，他听出是拉枪栓的声音。岗哨里面说：“举起手来！”那人举起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却揣在军大衣里没动。岗哨里面说：“转过身来！”那人转过身来，揣在军大衣里的手攥着一个鼓鼓的东西。岗哨里面说：：“举起那只手来！”那人举起了那只揣在军大衣里的手，手中攥着一把枪。砰砰砰，岗哨里吐出了火舌，那个穿军大衣的人倒下了，手中飞起了一只白雪的曾经被叫作“和平鸽”的鸟儿。

华山找了一个墙根的排水口钻了进去。院子里布满了用于报警的铁皮罐头，有探照灯把院子每隔十分钟扫一遍，光束后跟着狙击手鹰一样的眼睛。他只用一分钟就爬上了五楼，用的是难度很高的“阳角”，并且穿着棉衣。他是从厕所的窗户爬进去的，这样冷空气就不会直接吹进走廊，惊醒走廊里睡着的人。有小报说“坚守公安厅大楼捍卫毛泽东思想的革命战士三个月米水未进”，真是胡说，到处都是香气扑鼻的军用罐头！也有小报说“困守公安厅大楼的反革命分子男女混居，避孕套扔了一地”，更是胡说，华山亲眼看到他们合衣席地而睡，脚都插不进去。华山采取的办法是挨个拔拉他们：“嘿，醒醒。”“嘿，让让。”——这就是《孙子兵法》说的：“备周则意怠”，偷偷摸摸反而让他们见疑。华山找到了杨大眼的屋子和那只铁皮柜，这是他白天送爸爸的坦白书时侦察好的，当时杨大眼还慈祥地摸着他的头说：“孩子，你一定要和你爸爸划清界限。”此刻，华山拿爸爸的“万能钥匙”哆哆嗦嗦怎么都打不开那把锁，只好采取国一种办法——走廊睡觉的人听到“杨司令”的办公室咣当一声，他们跑进屋一看，没发现任何异常。过一会儿又听到那间屋子里咣当一声，他们再跑进屋一看，还没发现异常。“真他妈的见鬼！”他们说。接着又听到那间屋子咣当一声，他们说：“可能是暖气管道响吧？”就都放心睡去了——这就是《孙子兵法》说的：“常见则不疑。”华山藏在“杨司令”铁皮柜旁边的一个木柜子里有规律地敲了十次，最后一次是用妈妈医药箱中的高锰酸钾配制的炸药，这也是他爸爸“不经意间”教他的。

华山终于看到了那种值得诅咒的“档案”，它就像一座大山压得几代中国人都喘不过气来！它又像一个个无辜者静静躺在一个个薄薄的铁皮抽屉里等待被派做证人。抽屉檐口上面写着“韩国特务朴敬西”，华山把里面的文件抽出来放在身上的书包里，嘴里说：“去他妈的！”又见上面写着“日伪特务叶慕飞”，他拿出里面的文件又放回去，说：“这个我就不管了。”当他看到“国民党特务华子峰”字样的抽屉真是欣喜若狂！他轻轻地喊了一声：“爸爸，我们得救了！”可是他拉开抽屉就傻了眼——里面放着他好久都没玩过的那把乳白色小水枪，此外，没有片纸！

华山看到抽屉底上写着一行熟悉的粉笔字：“留给分娩的羊羔。”——这是他爸爸的暗语：“孩子，你毕业了。”

父亲原来先他一步来过，他既然能随便越狱为什么不逃呢？难道他甘愿做被屠宰的羔羊吗？还是这就是在执行一个以生命为代价的任务？

华山知道这是他教给他的最后一课：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