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拉下幕布,猫儿还在游荡,或许又像往常一样,摊在厨房的冰箱上。彤儿的呼吸很匀称。雨点打在叶上的,稀稀落落的声音,从屋外飘来,飘到我的耳迹。
内心的波动还未平息,就像成都的雨,半个月的喷泄,还是没个尽头。
又想起《促织》,想起蒲松龄,想起昨天的课堂。在我心中激荡的,依旧是成名的儿子化身促织的情景。实在太过悲凉,为了促织的死而跳井自尽。
一个语文老师的自觉跳井这种自杀方式太传统,传统中自带了文学的悲凉,自带了凄冷的悲剧色彩。跳井的总是可怜人,总是那些被命运打败的小百姓。八岁的儿童,却被这样古典的悲剧击中,未经思考,毫无选择的只能跳井了。孩童的悲剧总是冲击着大人的爱心,但是残忍的蒲松龄却让这悲剧更加刺骨,刺痛人心。
比死更惨的是痴傻的活着,悲惨的感受这个尘世的悲惨,没完没了。
比痴傻更惨的是,变成一只从,连人都做不了。
为了父亲,为了因为失手杀死了父亲的促织,居然要用化身促织的方式去报答父亲,感谢父亲。木兰为父出征,催人泪下;孩童只是为了父亲变蟋蟀,变了一只可以在蟋蟀中无敌的蟋蟀,变了一只能够战胜公鸡的蟋蟀,然而,它也终究只是一只虫,终究只是一只渺小的昆虫。它也只有在被父亲捕捉的时候,借躲藏的游戏,玩出了人可以玩的游戏,与父亲嬉戏,也唯有在与父亲嬉戏时,《促织》才带着一点点属于人的温情,促织与人的温情,儿子与父亲的温情。孩童的纯真,孩童的顽皮,孩童对父亲的依赖,就在这温情里,涓涓渗出。然而,这温情背后又是何等的凄厉,只能以变态为虫的方式实现。人力无力时,才寻求魔力,而魔力背后,也徒留悲伤,温情的画面,便远胜过一个孩童夭折的悲伤。再没见过比这更大的牺牲了。
一个语文老师的自觉一幕幕的悲剧,一次次在我心头重演,在课堂之后。
当我向学生讲到孩童的变化时,内心恻恻,心绪难平,眼珠中泪水不自觉的打转,使得我想要躲避学生的目光。未曾想到,未曾有过,我竟被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这也是第一次如此动情,也第一次被自己感动。或许学生未能感知,或许我未能传达出其中的悲情,然而,我却情不自禁了。
窗外,雨用力的拍打着树叶,猫已经躺进了箱子,熟熟的睡了。彤儿踢开了被子,背过了身。
我好像因为自己的感动而激动。或许,情感,才是语文老师更应该传达给学生的吧。我们给学生传授太多的知识和太多的方法了。然而,传递给他们的感受却太少太少了。当我们把太多的事迹当成事实,当我们把太多的情节当做故事,当我们把太多的美丽当做物质,那语文的魅力也消耗殆尽了吧,徒胜纪实的无聊。有些人、有些文,读懂不是知道,更是感慨系之,更是感同身受。否则我们又怎能理解人古人览文后的涕泪交加,又如何懂得曹雪芹在做《红楼梦》时的辛酸悲悯,又如何了解杜甫在茅屋里看到的是天下苍生的苦楚凄寒,又如何懂得苏轼在赤壁矶上的慨叹吟咏。
或许,一种用心去感知,用心去理解的能力,更是一个语文老师需要教给学生的。
我好像知道自己为何激动了。虽然长途漫漫,但渐渐懂得,要带给学生一个怎样的语文课堂,要做一个怎样的语文老师。
2018.6.19
于课后的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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