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连衣裙

我认为，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一辈子都像一个男人似的活着。我母亲就是这样一为女性。

打我记事起，就没有见母亲穿过裙子。一年四季都是长裤加身，连短裤都很少有。不是因为她不爱美，是因为生活限制了她的属性，决定了她一定要向一个男人一样活着，从此美丽与她再无渊源。

对于一位处于偏远地区的普通农村妇女来说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事，一年四季能闲下来的日子少之又少，再加上我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就剩我和我母亲两个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说起来，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在后来我们举家搬迁到城市，母亲虽不再务农，身边却多了一个闺女。这一忙活又是十几年的光阴。原本属于她的美好时光，她却又一次的选择了放弃。如今闺女长大了，她也老了，每次望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心中总是会泛起一丝的酸楚，心里总是回想，“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吧”。虽然现在闲下来的时间多了，可她好似早已习惯了忙碌。

前两天，突然兴高采烈的从外面回来对着我妹妹房间说道，“妈想要买条裙子穿，是一体的那种，你一会儿和去转转”。说完又补充道，“因为看见别的同事都在穿连衣裙，自己也想买一条”。我听到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你买了会穿吗？你确定不后悔吗？”因为之前她买衣服总是买回来就后悔，自己从来没有个准主意，每次买衣服都是问陪同人的意见，弄得别人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她。我刚这么一想，就听到我妹房间里传出的声音，“你确定要买？你肯定会后悔的，每次都这样，买了又不穿。”母亲刚才的高兴劲瞬间被扑灭了，就连后来说话的底气都能感觉到不明显的不足。我母亲平时很少买衣服，一年也买不了三件衣服，可每次买的时候她都是再三的犹豫，反复询问别人的意见，而且每次买的衣服的价格都不超过两百块，一般都是一百左右的。她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以一种很不确定的语气说，“不后悔，这次肯定不后悔，都过了大半辈子了都没怎么穿过裙子呢。”说到后来声音低的好似没有，与其说是说给我妹听的不如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我听出了她的犹豫，她这辈子节省惯了，对自己很是苛刻，对子女还有父母确实大方的很，我每次在网上买衣服她总是让我去专卖店买，说专卖店买的衣服有保证。可店里的衣服贵呀，我每次都是这么回绝她的。她说完，我陷入了沉思。在我的记忆中还真的没有见过母亲穿裙子。对子一个女人来说似乎有些过分。

我妹走出来看见母亲一副哀伤的样子，忍不住轻声的对她说，“你喜欢就去买吧，你自己看着办吧。”母亲一时没了主意，本来正打算说服自己不买了，可这下子她又得到了支持，她坐在身旁的沙发上开始踌躇到底该买呢还是不买呢，就在她环顾四周思索的时候突然把目光对准了我的房间，一双无助的双眼搜寻着我的目光，我不敢直视她，只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只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熟悉而又无助的声音，她喊了我的名字又把刚才和我妹说的话又重复一遍，其实我早就听见了，我就当没听见一样又认真的听了一遍。如果换做以前我会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不要买，这种事在我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做，因为那时候不太懂事比较叛逆。我望着她无助的眼神我毫不犹豫的告诉她，“你喜欢就买，自己挣得钱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说完后只见母亲长叹一口气恨了恨对自己说，“买吧，再不买也许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听到着，我的心咯噔一下子。是啊，母亲老了，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来说，最好的年华已经逝去，如果再不认真的做一回女人也许这辈子也就没什么机会了。她换好衣服兴匆匆的拉着我妹去逛街去了。我的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舒坦。

冒着午后的酷热，她俩从下午三点一直到到晚上六点多才回来。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我爸从单位回来了。问我她俩干嘛去了，我说去逛街了，然后我俩就没在言语了，我和我爸的关系也就仅此而已。她俩回来后，我母亲就迫不及待的跑进卧室把新买的连衣裙换上了，出来后第一个问的就是我爸，问他好看不？我爸也很给力，笑着说，“漂亮极了”。我想我爸也很少见过我妈穿裙子吧，估计在结婚的那几年里也很少或者压根就没有过。我看的出我爸是发自内心的由衷赞美。听完我爸的赞美她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宛如一个少女见到了自己心爱的郎。

这几天我回家都能看到穿着褐色碎花连衣裙的母亲在厨房忙碌。平时上班她不穿，她只是晚上回来穿还有就是每晚出去散步的时候。自从买了连衣裙，散步的节奏也变的越来越勤快了，每天不是喊我妹就是喊我爸陪同，这不又把我爸喊走了。

远远望着穿着裙子的母亲，宛如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出现在我的眼帘，只是这一刻来的太晚了，这一等就是半生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