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在省城的农业学校读书。正是所谓的花季少女(咦,这句话有暴露年龄之嫌)。
由于对专业不感兴趣,一心奔着将来有个铁饭碗才选择了它,所以学得很痛苦,除了应付平时的学习和考试,我其它时间不是泡在文学社里写稿子,就是躺在床上读小说,亦或在课间画素描。晚上熄灯后,我们就在宿舍里开卧谈会,谈论的主题也大多是文学。我们最喜欢的书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数》和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还有钱钟书的《围城》。
彼时商品经济的浪潮早已席卷了祖国的每一个犄角旮旯,我早在市里读初中时,班里就有两个同学批发了方便面来卖。我虽说也买了,但心里总觉得奇怪,他们干嘛要做这个呢?不觉得难为情么?在我看来,谈钱和惦记钱,是一件很粗俗的事情。直到我到了省城,发现宿舍里每天都有很多师兄师姐上门来推销。后来我的两个室友也坐不住了,一个开始在宿舍里租书给大家,另一个卖点文具之类的。
在第一个学期结束时,老师说附近的农大有一批新研发上市的除草剂,如果有同学愿意帮忙推销的话,可以以一块钱一包的批发价拿货,以两块钱一包的价格卖出去。如果寒假结束了没卖完,还可以退回给农大。当时班里很多同学都拿了货,包括我。可能是因为平时常常看别人赚钱,慢慢对这件事产生了好奇心,想体验一下个中滋味吧。
寒假的一天下午,我决定出门去推销了。母亲问我去哪里卖,我说先去上面的村子里看看。她说我应该先从自己村子里开始卖,因为都是熟人,而且我们家所在的村东头全是唐姓,乡里乡亲的,大家不会拒绝我的。可是我当时觉得那样等于是靠关系卖出去的,检验不出自己的能力,没有成就感。其实潜意识里还觉得向自己熟悉的乡亲们推销商品,有点不好意思。而去上面村子里卖,反正是陌生人,被拒绝了也无所谓。
于是我背起一背包的除草剂出门了,沿着乡间小路优哉游哉地往村子上头走。大概走了四里路,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推门一看,有个中年大叔很奇怪地看着我。我问他要不要除草剂,他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我就去了隔壁家,这家的女主人也说不要。她也很奇怪地看着我,只有她家的狗一直很警惕地对我狂吠,还露出了森森白牙。
又往前走了十多分钟,翻过一个小山包,来到一处有几棵巨大的核桃树笼罩着的人家门口。这家人的屋子做得很体面,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敲门后,一个中年男子开了门,立马传来老太太痛苦的呻吟声。那男子问我做什么,我说是来卖药的。老太太居然停住呻吟,说道:卖药的?快点让她进来。进得屋来,发现几个人围着一张床,床上的老太太睁着一双回光返照的眼睛,充满希望地问我卖的是什么药,我说是除草剂。她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边无力地扭过头去,一边失望地对我挥挥手,不停说:叫她出去,出去!
我感觉自己像一条四处寻找食物的丧家犬被狠心的人类赶了出来。顿时觉得又羞又愧。这时眼见天空中乌云密布,好像要下雨的样子。我决定回家去。边走边回想着刚才那丢人的一瞬间,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一不留神,脚下踩空,滑入一条水沟里。顿时腰以下全湿透了。数九寒冬的天气,这滋味犹如无数刀剑在凌迟我的身体。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惨很倒霉,于是放声大哭起来。
好在寒冷的荒野里没有一个人,于是我哭了个痛快。回到家母亲一看,问清了缘由,不由得又心疼又好笑。她安慰我晚饭后会帮我去推销那些除草剂。
没想到的是,在晚饭后短短的两个多小时里,就在我们的村东头乡亲们家里,母亲把所有的除草剂都卖出去了。
这件事让我意识到:一个人要想做生意赚钱,还是得先充分利用身边的资源,从熟人开始起步,因为人家对你比较信任。我也反思了自己:其实面子也没那么重要,就像歌神张学友说的:脸皮犹如鞋底,永远是厚比薄有优势。
而我在经此一役后,发现做生意赚钱这条路不适合我走。因为要克服虚荣心强大自信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还得从自己喜欢并且擅长的事情下手,把梦想细化成时间表和路线图,让它具有变现的可能。至此,一个文艺女青年(准确说是矫情女青年)第一次去赚钱是出师未捷身先湿,但是在失败的表象下依然有了一些无形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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