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是2017年初发明出来的,又跟特朗普有关。2017年1月20号,特朗普宣誓就任美国总统。第二天,白宫的新闻秘书肖恩·斯派塞在发布消息的时候说:这一次来华盛顿参加总统就职典礼的人数是历史上最多的。他可能就是为了突出特朗普的号召力,随口一说,但是较真的人不干了。他们对比了2009年奥巴马就职典礼现场的照片,也统计了2009年当天卖出去的地铁票,结果都显示,参加奥巴马那次就职典礼的人数明显更多。白宫的新闻秘书都这么满嘴跑火车,这个政府的公信力怎么保证呢?结果这个斯派塞就成了众矢之的。又过了一天,特朗普的顾问凯丽安·康威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帮斯派塞打圆场,说当天参加就职典礼的人数没法统计,斯派塞仅仅是给出了“另外的事实”而已。当时记者立刻就反驳她说:另外的事实根本不是事实,它们是假话!
这个采访之后,康威说的这个“另外的事实”,或者“另类事实”就火了,成了英语里的一个固定用法,就是不顾真相、信口雌黄的代名词。当然,说这种“另类事实”最多的人,绝对不是斯派塞或者康威,而是特朗普本人。他在日常讲话和发推特的时候,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而且很多错误,低级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还说他的就职典礼,那天明明是下着雨的,但是特朗普居然就大言不惭地说那天是晴天!再比如,碳排放正在导致气候变暖,极大地影响人类生活,在科学上这么确凿的事情,特朗普也敢矢口否认,还说这是中国搞出来的骗局!我看了一下《华盛顿邮报》的最新统计,特朗普在任4年里,在各种公开场合里说过的错误的和带有误导性的话,超过了3万句,而且明显是逐年递增。我有好几个朋友,在过去这几年每天最大的娱乐消遣,就是看特朗普今天又说了什么胡话。
像这样混淆视听的事情,当然不仅仅出现在特朗普身上。就像我在开头提到的,现在我们身边充斥着各种假消息、半真半假的消息、阴谋论的消息,让判断什么是真相变得越来越困难。我们可以随便再举几个例子:日本的历史教科书可以篡改侵华和南京大屠杀的史实,让日本的年轻人无从认识那段历史的真相;英国的政治家可以歪曲事实,让民众相信脱欧会给英国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德国和瑞典的右翼政治家会利用政治宣传,让人们相信接收移民导致犯罪率提高。
面对如此海量的鱼龙混杂的信息,我们经常不知道如何筛选。要是放在以前,我们还会去问问专家的意见,但是如今,看到了大量学术造假的消息、教授道德败坏的消息,所谓的“专家”跟各种经济和政治利益捆绑的消息。过去拥有权威的那些“专家”好像也逐渐失去了公信力。
“蓝色谎言”指的是一个群体对外部敌人说的谎言。对群体内部的人来说,这种谎言即便被揭穿,也往往不会影响群体内部的团结,甚至还会提高群体内部的凝聚力,因为有了一种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感觉。这种“蓝色谎言”是人类进化过程中部落思维的产物,可以更好地保护一个部落群体的安全。这种心理机制,解释了支持特朗普的人为什么看起来完全不在乎他说谎,因为他们认为,特朗普是跟他们站在一边,对抗那些知识精英的,就算是特朗普说了谎,那也是为了帮助自己这个阵营获胜。特朗普就很好地利用了人们的这种心理机制。
虚假信息在人性之中根深蒂固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利益,卖假货能直接赚钱;传播假消息背后可能有政治的、经济的目的。美国的烟草公司或者石油公司,会买通政客和学者,为他们的利益说话。
人们选边站队的部落化、政治和经济立场的极端化、网络带来的信息传播的碎片化、算法带来的信息筛选的个人化,再加上教育中的建构主义,所有这些都加剧着人们的认知偏见和对专家知识的普遍质疑,也加剧着后真相时代的认知危机。
批判性思维的基本功能,就是帮助我们判断一个信念的理据是不是充分,鉴别虚假消息里简单的逻辑错误,比如说偷换概念、以偏概全、错误类比、把相关性当成因果性,等等。在看到一个比较惊人的或者明显有悖常识的消息时,我们需要去查看消息的源头,是负责任的机构或个人发布的,还是带着明显的政治信息、广告内容,或者是仅仅为了骗取点击量。对于重要的问题,我们还应该保持开放的态度,去和别人讨论甚至辩论,从而防止自己陷入故步自封的“信息茧房”。
这本书给我们描绘了在一个 “后真相时代”,事实和知识的客观性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战,而这背后有非常复杂的原因,有人性的、哲学的、政治的、经济的、科技的、教育的,等等。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非常困难,需要全社会和每个人的共同努力。但是这种努力是值得的,因为这绝不仅仅是一个抽象的哲学问题,而是一个关系到每个人生存的现实问题。
尼采经常被人当作是反对事实和真相的旗手,因为尼采说过“没有真相,只有阐释”。但是如果根据这句话就认为尼采完全否认真相存在,那就误解了尼采。尼采非常强调人拥有“求真的意志”,把这看作人最基本的生存本能。在《快乐的科学》这本书里,尼采就说过:“没有比真相更重要了,与真相相比,其余一切都只有次等的价值。人有追求真相的绝对意志……追求真相的意志,意味着我不愿欺骗别人,也不愿欺骗自己,这是人类道德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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