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扣子08

08 蓝蜘蛛

三个扣子记得他和针针并肩坐在龙茄树伸出的一根树枝上，针针的黑发俨然汩汩流淌的一道溪流。三个扣子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地打量针针，可当他把视线移动到针针的鞋子时，赫然发现原来针针只有一只右脚！

难怪他每次见到针针时她总是蹦蹦跳跳的样子，那是因为她的左脚是一只装了弹簧的假肢。

“你可以假装认为我是人鱼族的族人，被龙蛛奶奶收留，请求奶奶用巫术帮我变出一双腿，可是——”针针粲然一笑，“在实施巫术的时候突然遭遇了意外，只变出了两条腿和一只脚，就差一点点，我就成为合格的人族了。”

三个扣子认真地聆听着，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最合格没有了。”三个扣子一本正经地说着，针针听完歪着脑袋瞧了他一眼，又笑了。三个扣子也不好意思地用微笑回应她，又补充道：“我觉得，更需要拐杖的人应该是针针。”

“不，是奶奶。”针针的眉头忽然皱起，口吻里开始夹带了一丝担忧，“没有巫杖，龙蛛奶奶就会面临失业的风险。下一届的天气占卜师肯定就不会落到龙蛛奶奶头上了。可龙蛛奶奶正值壮年，没有工作会很难堪的。”

“正值壮年？”

“你不会以为奶奶老了吧，”针针假装出一丝愠怒的表情，“龙蛛奶奶刚刚满一千零一岁！要知道，蓝蜘蛛的寿命可以长达五千岁。而且，按照每两百年一睡一醒的生活规律，龙蛛奶奶才刚刚睡醒！”

“……唔，”三个扣子头一次知道这么多关于龙蛛奶奶的事情，“可是——可是距离下一届天气占卜师换届选举还有三年，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吧。”

“对于龙蛛奶奶来说，她的法术除了与生俱来的那部分之外，还有一部分凝结在龙茄巫杖之中，”针针兀自地说着，“那是上一届的蓝蜘蛛传下来的，所以具有更为强大的魔力。”

针针告诉他，想要做天气占卜师这一行的人很多，“多到可以排满整条格子街”，针针大着眼睛说，那副神情仿佛在形容国王过生日时的游街仪仗队。除了蓝蜘蛛，还有凰离族的后人（这时，三个扣子马上表示他跟长离大哥有过一面之缘——在年糕的店铺里一起吃过年糕的特制面条，那味道三个扣子至今还记忆犹新，当挽着袖子干活热火朝天的年糕从厨房探出头问他俩要不要再来一碗时，三个扣子当即明确表示了拒绝），长离大哥就是凰离族的后人之一，以偶尔帮人看病为职业。但躲躲看到长离大哥时总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他怀疑长离大哥会不时出售一些通灵果、长寿粉、朦胧椒或是一些他还没涉猎到的非法玩意。而躲躲的怀疑根据就是，长离大哥在星星酒馆出手大方，动辄就请全酒馆的人喝一杯上等的鱼尾酒或是星星酒馆的招牌“星云酒”。躲躲断定，光凭给人治病的收入不可能会这么慷慨。

而除蓝蜘蛛和凰离后人之外，更有三头龟、魔菇、美人鲛、井蛙、变脸猫头鹰……还有一些三个扣子从未听说过的人物。最让针针印象深刻的恐怕就是美人鲛了，“我一直以为美人鲛是个身材不错的美女，”针针边想边说，“结果呢，长相还可以，就是身材差了点儿，我店里的门差点儿没让她挤破！给她量腰围的时候，连我的蛛丝尺都不够长了……”

三个扣子从没见过美人鲛，但不知怎的地，听着针针对她的描述，三个扣子的脑海里竟浮现出了婆鸟小姐的身影，她总是会戴上她心爱的葫芦夹子，仿佛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等一下，”三个扣子忽然打断她，“巫杖，我是说龙蛛奶奶的巫杖，她每天都会拿着吗？”

“当然咯，巫杖可是龙蛛奶奶的命根子……”

“可是既然每天都拿着，而且龙蛛奶奶又天天都醒着，怎么会弄丢的呢？”

“谁说是被龙蛛奶奶不小心弄丢的，”针针说，继续陷入回忆：“是有人蓄意偷走了奶奶的巫杖！没错，奶奶无时无刻不拿着巫杖，尤其是那天，奶奶要到望风台去工作，前一晚奶奶托我帮她把巫杖擦拭干净，早上我把巫杖亲手递给了奶奶，还把莲心饼干装进了奶奶随身口袋里，作为奶奶的早餐。哦，对了，那天风特别大，街上也没有几个人，我还对奶奶说让她工作时小心网不要被吹破。

“可奇怪的是，晚上奶奶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状况都很糟糕，基本上就是你刚才看到的样子。连巫杖也变得满是尘土，尽管如此，奶奶还是会把巫杖粘到网上，寸步不离。后来，奶奶忽然变得每天会吃很多龙茄果，灌龙茄汤，皮肤也开始褪色……我想请大夫来帮奶奶看看，可奶奶说她自己就是巫灵，怎么能向别的巫灵求助……

“不过最要命的是，从那以后奶奶占卜的天气从没有准头，早上在告示牌上写‘晴天’，后来证明准会下雨，如果告示牌上是‘乌云’，那一天就很可能是个大晴天。人们开始互相抱怨，连侍卫长躲躲都找上门来，问奶奶的占卜怎么不灵验了……后来，似乎就是躲躲第二次到我店里来打听奶奶的情况那晚，看样子他很可能想和奶奶当面交谈的，可是奶奶的精神更加衰弱了，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我是谁，只有吃了龙茄果之后会稍微好一点。那天我已经打烊了，因为下雨的缘故，来店里做衣服的顾客不是很多，但我还是坚持在鸣钟树敲过九下之后才闭店……”

“咳咳，是这样，”躲躲欠欠身，在明亮的蜡烛灯光下，把他的灰脸照得有点发紫，“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出海去执行国王交代的使命，所以，我要向龙蛛奶奶咨询一下接下来七天的天气，有备无患。”

“不幸的是，侍卫长大人，奶奶今天很累了，已经休息了。”

“可是龙蛛奶奶不是才刚刚睡足了两百年么，”躲躲显然对龙蛛奶奶的作息习惯有了解，“那么，我还是去拜访一下她老人家吧。”

“……我没办法，只好带他上楼去见奶奶。我知道奶奶一般习惯在夜间织网，通常我会给她端过去一杯加了龙茄果果干碎的凝神茶。当时我手里端着茶点，侍卫长躲躲帮我举着蜡烛。当我们走到楼上，打开门之后，却看到奶奶在天花板上一动不动，蛛网的一角好像是被什么撕破了，而网上原本粘着的巫杖也消失了！”三个扣子从针针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微弱的恐惧，尽管她竭力抑制住这一点。

一阵风吹进来，蜡烛的微弱火苗蹒跚地发出摇晃，把墙上的身影也摇撼了一下。

针针见状，简直吓坏了。茶壶、茶杯连同里面热乎而浓郁液体“啪”地一声倒在地上，茶水快速地在地板上蔓延出几道痕迹。

躲躲则四处翻起了窗帘，似乎是想确定入侵者留下的蛛丝马迹。

地板上则被一片地毯般的阴影覆盖着，看起来格外厚重的样子。突然，针针发现地板上的那片阴影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只听躲躲用低沉而警惕地语气轻声喊道：“别动！”

可那片阴影竟然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那样子就像在做一种节奏感十足的舞蹈似的。

“头顶！针针——”躲躲大声叫道。

来不及了。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附着在天花板上的龙蛛奶奶像一棵被砍倒的树那般突然朝针针坠落下来，针针钉在原地，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只听见一阵吱悠悠的声响，仿佛一根被扯紧到极限的绳子才发出的声音。

龙蛛奶奶打着转儿地悬在针针头顶上空，呓语似的呢喃道：“来了……来了……盗忆人……”

图与文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