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了想过年,挺寂寞。
新年早晨,叫醒人的不再是,啪啪啪啪……咚啪咚啪……固然,大街小巷,有红布条白宋字,挂上禁燃令,不得不如此。然而,无人相信年之后,自然无人怕年,也就无人漠视人的令。
像突然被割了舌头,扔在地上,哑巴着过,很难受。一下哑巴了这么多年后,渐渐发现也没什么,能吃能喝的,还环保。
只不过,记忆深处,不耐痒的,还是会被某些画面、词语,给挠疼了:
听春晚主持人讲,“喜庆爆竹辞旧岁”,我想念我那些八响雷!看超市彩页,“喜迎新春,惊爆大酬宾!”上面配图一鞭,我想念我那些大地红!邻居说不能给孩子太多压岁钱,我想念我那些摔炮!……
2000年正月初一的凌晨,外面还一片漆黑,便隐隐约约听到,哗哗哗的鞭响,和咚啪咚啪的炮鸣,我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守着最后一片静谧,好洗去昨晚因守岁而熬红的双眼。
外婆外公摸着黑,已打开了厨房的灯火,弱弱的光线,包围了无穷无尽的黑暗,娇艳的春联在微光下泛着红晕,似小酌几杯的新娘,红彤彤,懒洋洋。
这天的五更,家家户户要接灶王爷爷和灶王奶奶下凡,以保佑全家人一年的平安,不能马虎。
小舅跳下床,就领着一盘一万响的鞭,和一捆两响炮,噔噔噔地上房顶去了。安静了一段时间后,只听一声闷响,咚……!划过房顶的瓦片,漫过空旷的大梁屋,苏醒了大地。静悄悄的几秒等待后,又突然一声,啪……!清脆如雷,天破了般,全家人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新年的第一个炮,要燃放响了,燃放全了才好,它代表一年的运势。也有邻居的两响炮,响了一响,哑了一响,或者响声跟没吃饱饭一样闷,大家听了,都在心里偷偷地乐。
寒冬里,起床难,下床更难。可今天,晨光还没有绕过树梢,我已穿过面粉味与肉香诱惑交错的厨房,站在门前的柿子树下,挨着冻,僵硬了手指,睁圆了眼,倒空了口袋。
我在捡没响的鞭炮,那是小舅刚从房顶燃炸下来的,还弥漫着硫磺的香。
像小鸡在地上啄虫子,那带鞭捻子的算是一顿高蛋白的美味,得先下手,不管捻子多长,以后都有放响的可能,虽然越短越危险。
捻子长的,算是恩赐,能捏在手里燃,燃着了,可以自由发挥,想让它往哪儿响,就往哪儿响。哧……啪……哧……啪……忘了吃饺子,忘了啃骨头,忘了新衣裳,永远不嫌多。
捻子短的,就局限了。插在三尺冰块上,一会儿一个雪白的炸花,还冒着灰烟。插在土坑里,哧啦一根火柴,抖着手,聚精会神去点,打马虎眼,没点上,立马缩手回来,火柴也吓灭了。再点,又吓回来,再点,啪!还没个反应,土泥巴抡满脸。老表在身后,你看我我看你,一个劲儿骂土软。
还有没捻子的,几乎是次品,也能找到乐子。譬如大人们喜欢围坐一起烤疙瘩火,悄悄把它扔到火盆里,嘣……一声闷响,老树疙瘩,四分五裂,火星飘了,火更旺了,大人们也火了,吓得乱串,骂歪了嘴。
要是怕大人骂,又想让没捻子的响,还有妙招,用铁锤砸!把鞭放在大青石上,用斧头去敲,刚开始时,鞭身变形,不响,只要肯用劲,不出三五下,啪!一顿满足。
有时候,用劲儿太偏,把火药敲漏了,要是再用劲敲,一万年也敲不响了。也不能浪费了火药,双手握鞭,从中间掰开两半,抖抖手,把火药倒出来,等火药堆积成山,点一根火柴冲边缘轻轻一碰,哧……哧……火光冲天,烟雾缭绕,像港片里的如来神掌发功一样神奇。
放了很多鞭,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明明燃着了,却不会响。又不敢太靠近,远远地查个究竟,全凭一副好视力。半天没动静,走进一点,它又开始,哧……估计捻子受潮了。又哑巴了,再走进一点,又哧……越来越近了,还没哧够。
恼了,浪费感情,老子不放你了,正伸手去取走灭火,啪!没商量的巨响!耳朵开始嘤嘤……嗡嗡……
感觉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新鲜的世界,什么别的声音都没有。
不是说好,鞭未响吗?怎么两扇耳朵一片惊艳。是说好,鞭未响,成熟点吧,又不是三岁小孩?请爱护你的环境。
可我的那些鞭炮,又该存放哪里呢?
你存在–END–
原创 By 月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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