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先抱存幻想,希望可以再听见山上的狍子叫。可是,他闭着眼睛,一直竖着耳朵听。很久之后,依然没有狍子叫,只有秋虫的叫,还有猫头鹰的叫,猫头鹰的叫要比秋虫的叫更清晰一些,仿佛就家门前的枣树上。
小乐的灯灭了,周子先坐了起来,他的头晕乎乎的,天地不停地在他的头上打转,但他仍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或者说是他努力地让自己清醒着。他不敢睡下,他害怕在睡梦中遇到想着的人。
他们见到只身回到油茶村的他,他们没有过问他十年来的经历,而他如何忘记得了。
1971年。
他与秋兰、小乐回到省城。
冯建国在火车站接的他们,冯建国在经历一场变故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改变很大,随和许多,已然没有了当初的傲气。他的表情单一,脸上好像总被愁云笼罩着,他看起非常疲惫,似乎好几天没睡觉一样。
即便见着周子先,冯建国的脸上也没有笑容,一路沉默着将周子先他们送回了家,随后说自己有事要忙,匆匆离去。
周子先确实找不着自己的家了,偶尔,几个丝悉的地方会让他想起小时候的情景,可那也是十分模糊的记忆。
推开门,屋里静悄悄地,周子先找了一圈,没人,秋兰小声说:“是不是出去了?”
周子先摇了摇头,他知道父亲从不上街,即使他母亲去街上,父亲也会留在家里。
周子先喊了几声妈,上了二楼,他悄悄地推开父亲的书房,他的母亲正坐在父亲的藤椅上,默默地,望着墙发呆,而当周子先看见母亲怀抱中的遗照时,再也忍不住了叫出声来。
“妈,妈。”
周子先从未这么心痛,像利剑刺穿了一样痛,痛得来不及流泪,痛得他发自本能地钻进了母亲的怀里。
老太太惊了一下,认清是他的儿子,泪己流个满面,直呼:“你是子先吗?你是子先吗?”
周子先抬头端详着老母亲,老太太端详着自己的儿子,认真地重新辨认着彼此的面孔。
老太太人清了,一巴掌打在了儿子的脸上。周子先没有痛觉,他直握着老母亲的手还要往他的脸上打。
“妈,你打吧,你快打吧。”
老太太却打不下去了,一把搂着周子先,抚着他的背,喃喃说:“子先,你不孝,你不孝,你爸走了,你不回家,你不孝,你让妈一个人,一个人…。”
周子此时除了恨自己,再也没有什么了,他只有有紧抱着着干瘦的母亲,再也无法做什么了。母子俩就那么拥抱着,把十年的爱与想念全部揉入拥抱之中。
老太太带着儿子去看了丈夫的墓,跟周子先说他的父亲是如何挨的批斗,又如何不让她告诉儿子的,如何得的病,如何执拗不肯住院,又说如何去的,如何办的葬礼,独独没说自己的苦楚。
周子先含泪问老母亲:“妈,这么多事,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老太太擦着泪说,“若不是盼着你,妈如何过得来!我本想随你父亲去的。”
“妈,你说什么呢?可不能胡说。”
“妈没胡说,妈思来想去,不想你一走十年,回来连个家也没有了。”
周子先相信母亲所说,他十分清楚母亲与父亲的情感,而在这一刻,他也知道母亲再也离不开自己了。所以,他可能不会再回油茶村了。
他带小乐在省城逛遍了自己小时候去过的所有地方。在省师大,他他跟小乐说他不回油茶村了,他希望在这里与小乐再见。小乐的心不舍,但小乐见到了那天痛哭流涕的周子先之后,便知道周子先不再是他们的周老师了。
小乐走后不久,老太太便病了。老太太说他不该送小乐走,就让他留在城里不好吗?
周子先告诉母亲在油茶村也有一位老人在等小乐回家。
母亲问他:“他也在对你吧?”
周子先没有说话。
秋兰夜以继日地待候着老太太,老太太对秋兰的喜欢不用多说。她常说有这么个人陪着子先,她死也安心了。
小乐听了,虽不十分懂,却知道一二。
小东心里想起了青梅,从始至终,他都认为青梅与周子先才是一对。不过,他还是愿意把自行车留了下来。
1971年,老太太的生日那天,周子先与秋兰领了证。
也是这一年的冬季,老太太没能熬过去。
第二年,周子先知道了什么叫祸不单行。
秋兰是难产而死,大人小孩一个没有留下,从此之后,他每天在烟酒中度过 整晚睡不好觉,一闭眼就是无尽的恶梦,他总想起秋兰,想起孩子,想起母亲,想起父亲。
当初,他总跟赌气,要做一个自由的孤家寡人,而如今,他真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不但没有自由的欢乐,反而痛苦万分。
他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地狱般的3年。冯建国终于劝动了他,介绍他上北京去谋生,也是这一年,他在火车站遇着了青梅。
他在北京一家杂志社做编辑, 因为自己的性情,没出一年,他就不干了。
他在北京逗留了几年,住在一个胡同大院里,靠写文章活了下来。
一天,他和一位笔友喝酒,忽然倒在了桌上,笔友送他去了医院。
醒来后,他和笔友说他想回家去了。
笔友劝他留下来治病。他说不用了,该回去看看父母、秋兰和小顺子了。笔友给了一笔钱给他,亲自送他回到省城。
周子先不知道为什么还想回的茶村,可能是晚上做梦梦见了油茶村;也可能是他在家门口看见了一群和小乐差不多大的孩子;还是孩子们的读书声总让他想起他的旭日小学。反正,周子先在悔恨之余,总想着回油茶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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