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三娃(原创)

作者: 班蹄子 | 来源:发表于2017-05-15 15:35 被阅读13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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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追剧

“快点!”啊祥在教室门口喊了我一下,招了招手。嬉皮笑脸,气喘吁吁的。应该是刚刚从四楼教室跑下来。

我抬头看了一下,才发现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我冲阿祥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笔,和他一起下楼。

阿祥先到二楼。

我走到二楼,正要走进教室,阿祥正面冲过来,急匆匆扔下一句:“你叫小易快点,在门口等我,我去打水。”,然后就跑出去了。

小易在废旧的草稿纸上快速算着数学题,头也没抬一下。

学校在宿舍楼下安装了两个水龙头。一个女生专用,一个男生专用。取水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排队,把水提到宿舍使用。一般我们先淘米装好饭,然后才洗漱。饭盒捆成一团,拿到蒸炉去蒸。当时学校的蒸炉是老式的,蒸汽从底部喷出,放在底部的饭盒,蒸出来的米饭比较熟透,放上面的有时候还是生的。特别是黄豆,蒸出来还是硬邦邦的。平时学校里的学生都是争着抢着把饭盒放到蒸炉底部去,占个好位置。有的为了占个位置,早上六点多就起床排队打水装饭。有的就是前一天晚上下晚自习后排队打好水,第二天早早就可以直接装饭。

初三的宿舍是用教学楼一楼改成的。说是为了初三学生,在中考冲刺阶段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初一初二的宿舍都是土墙瓦顶的房子,包括老师的也是。整个学校就一栋教学楼,是国家扶贫项目支持建设的。楼顶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红红的大字:“国家扶贫项目”。和对面印在土墙上的人工涂写的:“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形成强烈的对比。

小易很快把那道数学难题解决。我看了看。正是我冥思苦想了整整一个晚自习都解不出的题目。我正要让他帮我解答一下。可是他拒绝了,说是,明天再帮我解答,今晚回去看《西游记》大结局要紧。

我和小易来到校门口的时候,阿祥没到。过了一会才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走,走。时间快到了。大概还有半个小时。”阿祥一边喘气一边走过来。

我借着月光看见阿祥的鞋子和衣袖是湿透的。我问怎么回事,他先楞了一下,说是人太多了,不小心碰到了其他人。

我们借着月光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月亮倾斜的角度来判断大概的时间,从下晚自习到《西游记》大结局上演之间的时间间隔大概有一个小时。回家走的都是山路,碎石很多,非常难走。我们一边聊天一边走,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跑累了又走起来。走到有墓地的地方就故意大声说话,阿祥还故意哈哈大笑,以此来壮胆。

冷冷的月光铺满大地。虽说刚刚是初秋,但天气已经很凉,凉风阵阵,吹得我直打寒颤。整个山谷万籁俱寂,死气沉沉。只有我们说话的声音。我们穿过甘蔗和玉米旱地,踩过红薯叶,跨过小溪,爬过水渠,翻过围栏。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拐过一道弯,终于看见村子。村里稀稀疏疏闪着几点星光。很多人家已经入睡了。

我们互相约好明天集合的时间点,然后各自回家。

透过门缝,看见家里的灯还开着,知道老妈没睡,走上石梯,敲了敲门。

“妈,开门。”

嘎吱,一声,门开了。

“你怎么来了?”老妈看见我,先是楞了一下,问道。

“我回来看《西游记》。”我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来到电视桌前,看看桌上的小闹钟。打开电视机。然后继续问:“妈,你怎么还没睡呢?”

“在筛点米。怎么,明天不上课吗?”老妈一边问一边把门关好,走回屋里。拿起竹制的筛米器,筛起米来。

“上,我明天早上再回学校。” 我找个凳子坐下,回答说。

“哦,那明天我叫你。”老妈一边说一边啪啪的拍着米筛。米和米糠被抛得高高的,飘落下的时候,米糠被微风轻轻一吹,就飞到外面。每抛一次,米糠就少点,一直到米糠被全部筛选出来。这就是筛米。当时全村有个小型碾米机,碾出来的米,里面掺杂着许多米糠。每次碾完米,老妈都要亲自再筛一次。

啪啪的响声一直持续着,木板上已经积满厚厚一层米糠和碎米。这时候广告已经结束,《西游记》开始了。我想把声音调大一点,但是又怕影响到已经睡下的老爸。

“妈,你去睡吧。剩下那点明天再弄。”

“很快就完了,你看你的。”老妈说完,就不再拍筛米器。

第二天,早早就被老妈叫醒。我跑到村口,小易和阿祥已经在那里等着。

我们回到学校已经有点晚,急急忙忙安好盒饭,就匆匆上课去。

每到星期五,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也是最不开心的时候。开心的是周末可以回家看电视,不开心的是回家要帮家里干农活。所以一般的情况是,电视没看成,活倒干了不少。倒是上课的时候,晚上下晚自习后,偶尔可以偷偷跑回家看看。像往常一样,下午放学后,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回家。我们洗好饭盒,简单收拾一下,就回家。

路上挤满了回家的学生,连绵几百米。各式各样的衣服像一条彩带伸向前方。所有人手上拿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有布袋,有麻袋。害羞一点的女孩子把袋子放入书包里面。那些女汉子和男孩子一样,拿在手上。这些袋子到下周星期一就会装着满满一袋大米回来。

我们挤在人群中,阿祥时不时和身边的女孩子搭话。我和小易讨论着数学题目。走过几个分叉路口,路上的人渐渐少了许多。再转过个弯,学校已经消失在身后。我们走进一个偏僻的小道。突然看见前方有个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阿祥突然紧张起来,后退了几步,溜到田间找了几块石头。对面的家伙看见我们怒气冲冲的冲过来,这时候从两旁的玉米地里冒出五六个社会青年,手里都拿着木棒。阿祥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我迎上去,拦住了对面的家伙。

“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到底怎么回事?”我惊慌失措,一边拦住那家伙,一边说。

“你问他。昨晚他做了什么!”那家伙指着阿祥大声说。举着木棒正要冲过来。被我用身体拦了下来。

“你让开,这不关你的事,我只想找他。”

“大家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大声说道。声音有些发抖。转向阿祥,用身体护着他,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出了事情的缘由。原来昨晚阿祥去排队取水的时候,插队了。和人家起了冲突。还把人家的水桶打烂。这时候我想起昨晚在校门口的时候,看见阿祥的鞋子和衣袖是湿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清楚怎么回事了。是他错了。我替他向你道歉。”我走到那家伙前面,低下头替阿祥认错:“对不起,是我们错了。”

“没那么简单,你走开,这不关你的事。”那家伙还没有消气,把我推开。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大声说。声音仍然在发抖。

“除非他向我跪下!”那家伙大声喊。

“什么?”阿祥突然嚷了起来。

“你闭嘴。”我指着阿祥吼道。

小易紧紧拖着阿祥。

“对不起,是我们错了。”说完,我跪了下去,低着头。

那家伙楞住,后面的人也楞住了。阿祥和小易和楞住了。时间好像定格了几秒。然后又流动起来。

“走。”那家伙放下举起的手,转身离开。其他人也跟着离开。

小易和阿祥走过来扶我起来。

(二)送车

“走,走,请你们吃好吃的。”阿祥乐呵呵的说。西装革履,脚上的皮鞋擦得光亮光亮。留着鸡冠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显得比我和小易成熟了许多。

我们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一家小饭馆。里面坐满了赶集的人。我们找了一个靠近后门的位置做了下来。今天赶集日。整个小镇人山人海。小贩把摊位摆到了路上,把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地上到处摆满大大小小的家禽,有鸡,有鸭,有鹅,还有小猪仔。粪便拉得到处都是。在路边盖上一块篷布,再摆上几个凳子就是一个临时粉摊。食客就坐在家禽旁边吃粉。经济稍好一些的就到饭馆去。

“想吃什么 ,尽管点。”阿祥叫来了菜单,把菜单推到我们面前大声说。然后脱掉外套,把它整齐的挂在座椅上。

我和小易看着菜单,从上面看到下面,没有一道菜是自己吃过的,最后还是不知道点什么好。把菜单推回给阿祥。阿祥接过菜单看了看,然后叫来老板娘,在菜单上点点几下。然后说就这样吧。老板娘一个劲的点头,微笑。我突然发觉此时此刻的阿祥好潇洒,好有魅力。心中各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阿祥说了很多他在外面打工的经历,说喜欢在外面的感觉。说当时自己考不上高中是对的。不喜欢读书,喜欢现在的感觉。从头到尾,他总是表现出自己是个成功人士。每个月领着三千块钱的工资。每次发了工资就出去潇洒。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当年我和小易考上了高中,阿祥没有考上,就早早出去打工了。当时自己还可怜他没有考上。可现在感觉自己是多么的幼稚。突然感觉自己和阿祥差别如此之大。

那一餐是我吃过最好的一餐。即使是平时老爸老妈去喝喜酒打包回来的菜,感觉也没那么好吃。饭饱酒足后,我们一起去镇上的水库逛逛。水库岸上集聚着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这是个调情和聊天的好地方。每到傍晚时分,太阳落山。岸上变得清凉起来。赶了一天集市的年轻男男女女就集聚在这里,互相调戏说爱,叙谈聊天。

我们刚刚走到岸上,阿祥就兴奋起来。看见前方的小渠边上坐着两个小姑娘,阿祥脸上露出激动的笑容。他跑到路边的小摊上,买了几个油炸馍馍,装好袋子就过去搭讪。我和小易走到另一边,找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和小易享受从湖面上吹来的凉风,聊着天。我们有太多要聊的,分离了一个学期的时间,让我们有太多的东西要和对方述说和分享。上高中我们就分开了。我去了市里,他留在县城。虽然彼此分离,但我们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每个星期我们都给对方写封信。但是即使是这样,也无法完全表达我们想要说的。所以每到假期,回家碰面后总要找几个晚上,通宵达旦聊个痛快。学习上的,家庭上的,生活上的,感情上的。我们无话不谈,即使最隐秘的私事,也都能敞开心扉跟对方倾述。我们谈论最多的话题还是关于理想的东西。当时我们都有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要走出大山。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好好读书,考上大学,然后毕业了找份好工作,走出大山。

日落西山已久,晚风带走了最后一缕余光。天色已经很暗。岸下那条回家的路稀稀疏疏没有个几个人了。最后一趟末班车也要开动。这时候阿祥兴致勃勃朝我们走来。

“你们坐面包车先回去,然后开车回来给我,我今晚带妹子下县城。”阿祥说着脸上笑眯眯的,春心怒放。

阿祥所说的车,是指摩托车。当时我家里有辆二手摩托车,是我老爸收债的时候,别人抵押给他的。还有一辆是阿祥自己买的新车。阿祥出去打工一年,春节回来就自己买了一辆摩托车。这一点也是我和小易最羡慕他的地方。当时在村里能买得起一辆摩托车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你成功了?”我看着前方坐着的姑娘说。

“恩,搞定。今晚就带她下县城。”阿祥说着,又笑呵呵起来。他总是乐呵呵的样子。

“厉害。”我竖起大拇指说。心里满满的羡慕和佩服。

此时,最后一趟面包车已经启动,在路上缓缓行驶。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揽客,不断按着喇叭。好像在说:“赶紧了。最后一趟了,有哪个没上车的。错过了,今晚就在这过夜了。”

我和小易从岸上跑下去。就在车子要开走的时候,赶上了最后一趟末班车。

回到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老妈已经张罗好了饭菜。问我怎么那么晚。老爸没在家,到隔壁村去谈事情去了,顺便在那里吃饭。自从我懂事起。他就很少在家里吃饭。总是忙,不是在外面谈事情,就是在外面和朋友喝酒。他在我们那一带很有威望。有什么事情人们总是喜欢找他。当时前前后后几个村只有我家有一台拖拉机。村里建的房子都找他帮忙。所以他去到哪里总有人叫他吃饭喝酒。即使在家的时候,到饭点总有人上家里来叫他过去吃饭。很多时候家里只有我和妹妹还有老妈在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把事情告诉了老妈,开始她不同意。说是太晚了,不安全。但是我一再坚持。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一再叮嘱,路上一定小心。我草草吃点饭,就出门。来到小易家,和小易一起到阿祥家去拿车。阿祥老爸没说什么,只说了一句,车子是阿祥自己的,随便拿。此时我莫名其妙一阵触动。突然感觉阿祥已经能独当一面,在村里。只要你不读书,出去外面打工。家里人就很少管你了,就把你当大人对待,村里人就开始认可你。说明你可以独当一面。

小易开着阿祥的新车,我开着自家的破二手车,在路上颠簸将近一个多小时。车子到达了水库边上。我们把车子停在大路上。整个大地漆黑一片,万籁俱寂。只听见摩托车轰轰的声音,忽明忽暗的灯光在地上闪烁着。从坝上吹来阵阵冷风。吹得我直打寒颤。透过黑暗,我看见坝上有点星光,刚开始我以为是萤火虫。仔细一看,那是烛光。我知道阿祥就在上面。我按了按喇叭。烛光开始往大路这边移动,越来越近,映出两个身影。最后烛光停留在远处,阿祥一个人走过来。

“怎么样,你们吃饭了吗?”阿祥没等我们开口,先问了起来 。

“吃了才来。”我回答。

“恩。”小易恩了一声。

“你呢?”我问。

“没吃,刚刚和那妹子就吃几个油炸馍。”阿祥一边说,一边接过摩托车,骑上去,“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恩,你自己也要小心。开慢点。”没等我说完,阿祥就把车开走了。

车子停在了前方有蜡烛的地方,一个身影翻上车,坐在阿祥后面,抱着阿祥。阿祥的车越来越远,最后像一只萤火虫消失在黑夜中。

我搭着小易返回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村里的人都已经睡了。我把小易送到他家里,然后再回家。我刚刚熄火,老妈就开门了。问我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说黑夜,路不好走。简单洗漱过后,我就上床了。躺在床上,想着阿祥,莫名其妙的羡慕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阿祥没有回来。他在县城玩了两天两夜,到第三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春风得意,满面春光。整个人比以前更加开心。我和小易没有问他具体的细节,从他脸上我们就知道那两天他过的是如何的快活潇洒。

很快就到了春节。家家户户都各自忙着张罗自家的事情。杀猪,杀鸭,包粽子,买年货,贴对联,扫房子等等。到处是一片喜乐融融的样子。到初二以后,还要走朋友,串亲戚。到初三,初四,附近的村子还有篮球比赛。我们几个一起去看了几场篮球赛。到初五,阿祥就返回厂里上班。我和小易一直留到新学期开学。我们每天除了看球赛,探讨未来。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电视剧。当时小易的家里只有他的弟弟和他两个人,他老爸长期在外面打工,很少回来。即使是过年,也很少见他回来过年。我和小易平时就躲在他的小房间里偷偷看电视剧。

很快到新学期开学。我和小易还是和往常一样,每个月给对方写一封信。但是和阿祥就几乎没有沟通的机会。当时没有手机,而且他的具体住址也不清楚。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给家里打电话,要伙食费。听老妈说阿祥成家了。说是一个女孩子挺着大肚子自己找上门来的。最后那女孩子还到广东找到到阿祥。顿时我突然明白怎么回事,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方面感觉阿祥年纪轻轻就成家,今后会担负起很多责任,会失去很多青春的快乐。但是另一方面又羡慕阿祥,觉得他成家立业,不再依赖家里,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自从那时起,阿祥再也没有回过家。每次我回去只能从老妈口中得知他的一些情况。阿祥和哥哥分了家,家里的田地和家产分成三份,他一份,他哥一份,老爸老妈一份。阿祥的老爸老妈自己住,谁都不跟。

一晃,两年过去了。我和小易高中毕业,都顺利考上大学。小易考上了省外一个二本学校。我虽然也考了二本的分数,但是填报志愿的时候没填好。错过了机会。最后报了个大专。

我和小易考上大学那一年,阿祥回来了。我们去看他。感觉陌生了许多。阿祥抱着孩子,显得苍老了许多,黝黑了许多。但是还是那样硕壮,健康。但是从他脸上已经看不见那昔日灿烂的笑容。我们也第一次见到了他老婆。比阿祥矮了半个身子,很肥胖。怎么看都和阿祥配不上。他们两站在一起怎么都看不出是夫妻。不管从言行举止,或者从相貌上看。都找不出一点相像的。我们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感觉阿祥和我们已经没有可以聊的话题。从谈话中我得知阿祥这次回来是要起房子的,说是要分出来住,成家了,就不能老是和老爸老妈住在一起。

过年那几天,我去了几次,叫阿祥来小易家一起喝酒。可每次阿祥都说带孩子,脱不开身。我不太清楚,到底阿祥是真的忙,还是不太愿意见我和小易。事情一直拖到开学的时候。我再次去叫阿祥,说第二天和小易各自去读大学了,以后也许就没有什么机会在聚一聚,所以无论如何今晚都要聚一聚。阿祥听我这样说,才勉强答应。他问了老婆,他老婆瞟了我一眼,很不情愿的点点头。

那晚,阿祥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

“来,喝。”阿祥又举起碗,一饮而尽。从脸上一直到脖子上都是红红的。

我给阿祥满上,阿祥已经连续喝了几大碗。酒是自家酿的,度数不是很高,但是喝多了也会醉。

阿祥又是一饮而尽。脸上已有点醉意,眼睛变得有些痴呆。开始自言自语。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当年的事情上。

“兄弟,教训啊。你们千万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当年我就是太冲动了。控制不了自己,而且没做好安全措施,才弄成今天的样子。”阿祥望着天花板一边叹气,一边说。眼神中流露出太多的伤感和无奈。

这时候我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要给阿祥满上,可是小易暗示了一下。我放下了酒瓶。

“哇哇,哇哇...”突然传来了哭声,然后是咚咚的敲门声。

小易出去开门。阿祥老婆抱着孩子站在门口。怀里的小孩哭得很厉害。

“喝,喝,你喝了多久啊。孩子都不顾了?”阿祥老婆大声吼起来。完全不顾我和小易在场。

“我和兄弟喝酒,你们女人懂什么。回去。”阿祥借酒壮胆,大声喊了起来。

“你还来劲了啊,是吗!”阿祥老婆说着狠话,直接冲进来,把孩子扔到阿祥怀里,然后转头把门用力一甩,出去了。

短短几秒钟时间,我和小易看傻了眼。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所有一切都结束了。孩子被这么一扔,哭得更大声了。

“我先回去,小孩子哭得太厉害,待会影响到隔壁就不好了。今晚就先这样吧,改天我们在喝。”阿祥说着,起身。哄着小孩往外走。

我和小易连连说没关系,改天可以再喝。然后一起送阿祥出去。送走阿祥后,我和小易回来还坐了一会。聊着阿祥的事,也聊着我们的未来。

那晚回到家里,躺床上,我想了很多。以前很羡慕阿祥,但是现在想想感觉阿祥蛮可怜的。自己一时冲动酿成的苦果,现在自己要吃下去,而且要吃一辈子。

(三)回家

上大学以后我和小易已经很少见面。我们已经不再给对方写信,联系方式变成了打电话。上大学后,老爸给我买了手机。每个月我都给小易打一次电话,或者他打给我。每个假期,他都去帮他老爸的忙。他老爸常年在外面养猪。小易和我说过,他老爸在广东那边租了个小厂房,一个人养猪。每天五点多就起床,踏着三轮车去附近的餐馆和酒店取猪食,就是剩菜剩饭。然后晚上再去一次。一个人非常辛苦。刚开始每次养十几头,可是后来小易上大学,还有他弟弟也上了高中,花钱很多。他老爸又多养了十几头。每次出栏得到的钱都给小易和他弟弟当学费。

小易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妈妈。待到我大一点,懂事一点的时候,老妈告诉我,当时小易妈妈过世的时候,小易和他弟弟哭晕了过去。由于家里穷,他们的亲戚都不肯帮他们,都看不起他们,都躲得远远的。头几年他老爸在家务农,可是后来生计太困难,就把两个孩子扔给小易的大伯照顾,自己南下广东打工去。从我懂事起到高中毕业,都没有见过小易老爸回来过。但是村里的人,开始渐渐佩服他。说他一个人不仅养活了两个儿子,还能供他们上大学,这在村里已经算是奇迹。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易从小就表现出比同龄的孩子早熟。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一人包揽。每逢村里有任何祭祀或者集体活动都是他参加,他顶替他老爸的位置。过年过节,杀鸡,杀鸭,清扫房子,更换家里的香炉,贴对联,给村头的土地庙上香等等,一切本来是大人做的事情,他一个人全部干完。每次我不听话或者把事情搞砸的时候,老妈都说:“你看人家小易多懂事,什么都会做,你要多学学人家。”。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听到耳朵都生茧。但是后来长大了。和小易接触以后,才明白老妈说的话。小易在思想和为人处世方面,都比我成熟稳重。

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学校要求每人都要购买校服,统一着装。这对我们学生来说本来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有新衣服穿。记得初中那些年,每年春节的时候我们才有一套新衣服,这套新衣服一穿就是一年,甚至好几年。记得每年过年的时候,老妈给我买新衣服,都是买大一号。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长身体,买大一号,明年你还可以再穿啊。就这样,从小到大,每年穿的新衣服都是不合身的。一直到高中,懂得自己买衣服的时候,才能穿上合身的衣服。

学校发出通知后几天里,小易总是闷闷不乐。我问了几次,他都没说。等到要交款的最后一个周末。我像往常一样在村头等他。可是等了好久,都没见他出来。我折回去找他,他家的门是关着的。最后等到太阳落山,天色很暗的时候,他才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我很不耐烦的质问他。

“怎么回事。你去哪里了?”我口气很重,满脸生气的样子。

“不好意思,刚刚去镇上卖了只鸡。”小易气喘吁吁的说。额头上还冒着点点汗珠。头发还粘着一根鸡毛,衣服很脏乱。身上散发着鸡圈的味道。

“卖鸡?”我楞了一下,问道。

“恩,今天的鸡不好卖,早上卖到傍晚才卖出去。”小易回答,气还喘得很厉害,提着米袋的手,血管冲的红红的,还有些发抖。

“你怎么去卖鸡了?”我又问。

“卖了换校服的钱。”小易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说。

我楞一下,突然气消了很多。我们一边走,一边聊着。这时候我才明白,他今天早上早早就起床到镇上去占好位置,摆摊卖鸡。今天是赶集日,镇上的摊位非常抢手,必须早早就去占好位置。晚一点基本就没有了。他说今天卖鸡的摊位特别多,自己的摊位只有一只鸡,很多人都不愿意买,一直等到傍晚,其他的摊位都卖完了,收摊了。最后有一位大妈急着用鸡,就买了自己那只。如果不是运气好,一个摊位只有一只鸡,还真卖不出去。听着听着,我的心突然酸了一下,感觉小易真不容易,一个人包揽家里所有事情,还要照顾弟弟,有时候还要为钱的事情发愁。很多时候相对我来说只要一开口就解决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要废很大的劲才能办到。

虽然家里穷,但是小易很坚强,也很争气。高考的时候考上了二本线,虽然我也考了二本线,但和他相差几十分。填报志愿的时候,他选择了工商管理的专业。我问他为什么,因为一直以来他的愿望就是当一名教师。这是他的理想。后来他告诉我,当老师稳定是稳定,可是赚的钱不多,学工商管理,等以后毕业了,他要跑销售,然后坐到管理层,赚大钱。听他这么一说,我感到非常惊讶。他竟然能想到如此遥远的事情。当时我还不懂工商管理是做什么的,和老师有什么区别。

上大学的时候,小易非常用功。还当了班长。每一年都拿奖学金。每次放假,就跑回他老爸那边帮忙。自从上大学后,我几乎没见过他。就在大二放寒假的那一年,过年前的几天,我突然收到他要回来过年的消息。他说他老爸和后妈也一起回来。听到这个消息我突然想起在大一的时候,在和他通电话的时候,听他说那时他老爸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找个女人来帮忙。那女的和他老爸住在一起。起初我没太在意,可是后来每次通话小易都提起那女的。但是说话含含糊糊,每次我想问一些细节的东西,他都很隐晦的搪塞过去。现在想起来,小易早就知道他有后妈的事情,只是不想承认,不想让人知道,不想告诉我罢了。这一次带着老爸和后妈回来,看来是接受了这个现实,也承认了这个现实。

回来的那天,全家人带了很多东西。经过我家门前的时候,我站在阳台上。我看见他,喊了一声。他也回应一声,然后叫我今晚去他家一起吃饭。我说改天吧,我知道,今晚他家里肯定有很多亲戚和邻居在一起吃饭。我们村的风俗就这样,有外出打工回来的人,都要叫上亲戚和邻居到家里来吃一顿。所以我想改天再去找他。可是一连几天我一直没有机会,总是见他忙着忙那的。打扫房子啊,找道公道婆来家里做法事啊,到县城去办事情啊等等。总感觉他抽不出时间来和我聊上一聊。就这样一直拖到过了年以后。初五早上他突然来找我,说今晚到我家里来喝酒,白天他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还说要我去叫阿祥一起过来。我去找阿祥的时候,阿祥老婆说阿祥去隔壁村赌钱喝酒去了。在我上大学的两年多以来,每次放假回来我都跟老妈打听阿祥的事情。从老妈那里知道,最近几年阿祥过得很颓废,经常酗酒赌钱。经常和老婆吵架。他老婆很凶悍,嗓门很大,每次吵架全村的人都听见她的声音。她成了全村公认的泼妇。每次放假回来,我都想去找阿祥聊聊天,可是每次都没去成,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和恐惧。

到晚上晚饭过后,小易带来了两瓶酒。说这是他去酒店收剩菜剩饭的时候看见的,偷偷拿了,从广东带回来的。我叫老妈整了几个小菜,今晚就我和老妈在家。老爸到隔壁村喝酒去了,小妹吃完晚饭就出门玩去。

“来,你试试。”小易给我倒上一碗红酒,笑嘻嘻的说。

我看着碗里红色的液体,莫名其妙,但是又满怀期待。

“好,我试试。”我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咳了一下,感觉好难喝。眉头皱了皱,“这什么酒啊,好难喝。”

“这是红酒,城里人很喜欢喝这种酒,这是有钱人喝的酒。”小易指着瓶子笑着说,满脸得意的样子。

“这就是红酒啊,第一次见,第一次喝,感觉不习惯。不好喝。”我又咳了一下,刚才的呛劲还在。

上了大学虽然听说过有红酒这回事,可是没有真正见过,更没有喝过。

“我也不喜欢,我就拿来给你尝尝的。其实吧,我们不懂品尝而已。”小易拿起酒瓶看了看说。

“算了,还是喝土茅台吧(自家酿的酒)。”我说着,把碗里的红酒倒回瓶里。

“叫你老妈上来尝尝啊。”小易说着向我招招手。

我放下手中的碗,朝楼下的老妈喊了一声。

老妈一直在一楼忙着挂腊肉。每年过年,村里家家户户多多少少腌制一些腊肉。老妈应了一声,走了上来。

“什么事!喊那么大声。”老妈一边上楼梯一边说。走到我们跟前,看了看桌上说,“怎么了。”

“这是红酒,你尝尝。”我又把瓶子里的酒倒回碗里,指着碗里说。

“红酒?”老妈说着,拿起胸前的围裙,擦了擦手,然后端起碗喝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这什么东西,好难喝。”。

“哈哈,红酒。”

我和小易同时笑了起来。

“不习惯。”老妈放下碗,然后问我菜够不够。我说够了,然后又下楼去忙了。

换上了土茅台,我们喝了几碗。小易酒量比我好,喝得比我多。稍有醉意的他总是重复一句话:“我要赚很多很多钱,我要过上好的生活,我要到城里面去。”。那晚我们喝到很晚,聊了很多。大部分都是小易在说,我在听。他说到大学的生活,说到当班长的事情,说到在广东看见听见的事情等等。来来回回总是绕不开一个“钱”字。那一晚我第一次感觉到小易对钱的追求是如此的强烈和执着。有好几次我都想问问他后妈对他怎么样,可是没机会开口。小易也没有提起过,但是我感觉得出来,他老爸找个后妈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只是小易不肯说出来而已。

夜很深的时候,老爸才回来,已经是醉醺醺的。老妈一直在家等着,把老爸安顿好自己才上床休息。我和小易从家里搬到阳台继续聊着。一直聊到清晨,鸡叫的时候才各自回去睡觉。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我们的谈话,突然感觉对小易有点陌生,发觉他变了很多。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望着窗外天边露出的鱼肚白,我轻轻合上了双眼,带着浓浓的酒意睡去。

(四)触法

阿祥触法的事情是听老妈说的。当时我上大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有个山东老板来我们那边投资,要在我们村附近建个铝厂,村里的很多土地都被征收。一时间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了钱,多则上百万,少则几万。那段时间村里到处都漂浮着钱的味道,人们走到哪里说的都是和钱有关的事情。在外地打工的人听说家里的田地被征收,有钱了,都纷纷回家分钱。没有起房子的就盖起了小楼房,已经起了房子的就再往上加几层,建了几层的就开始装修。到处是攀比的景象。人们开始变得懒惰起来,整天就知道赌博,喝酒,玩耍。有点头脑的就把钱存到银行里面,或者买车,或者送孩子到县城去读书。总之那几年,村里的人变得很疯狂。阿祥也分到了点钱。老妈说,当时分钱的时候。阿祥的老婆和家里人吵了几次架。当时阿祥家被征了十几亩旱地,征地费一共有三十几万,最后阿祥分到十几万。所有的钱都拿来盖房子,在原来的一层上再加两层。其实当时我在想,现在也在想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建那么高的楼?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外面打工,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小孩,很多都是两个老人常年守着几层楼的空房,一年到头都住在一楼,几乎没有到过二楼三楼。有的甚至全家都到外面去,留下一个空楼,大门常年紧闭。我始终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从铝厂建成后,阿祥就经常带着几个小弟,晚上经常偷偷溜进厂里偷东西。把偷到的东西拿到县城去卖。然后把卖到的钱拿去赌博,喝酒,潇洒,挥霍。记得老妈说那两年阿祥经常夜不归宿,经常和老婆吵架,三天两头往县城跑,一出去就是几天。阿祥老婆不做工,在家带孩子。每次阿祥回家就问阿祥要钱,不给就骂,给少了也骂。刚刚开始阿祥还经常回家,到后来就一个月回来几次。每次偷了东西,卖了钱,就在县城混几天。钱花完了再回来偷。除了偷东西,阿祥还经常恐吓工地上的老板或者工头。那些外地来的老板或者工头不想得罪本地人,或者不想把事情闹大。经常都是忍气吞声。每次阿祥闹事,他们扔给阿祥点钱,打发他走。就这样,阿祥的胆子越来越大。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

有一次,一辆拉矿渣的大卡车经过我们村前。那晚下了很大的雨,路面塌方。卡车的后轮陷入路边的田地里。陷入的那块田正是阿祥的。阿祥知道后带着几个兄弟把车子围住,威胁司机,说要给四千块钱,否则就不准离开。司机无奈,打电话给老板。老板同意给两千块。但是阿祥不肯,说一定要四千,否则就打人,拆车轮,拿轮子去卖。最后那老板无奈同意了。但是过后就报警了。过几天阿祥和其他几个同伙人被警察带走。这件事轰动了附近几个村子。一时间成了人们茶前饭后谈论的头条新闻。刚开始阿祥的老爸找到我老爸帮忙。老爸绝尽全力到处奔走托关系,上下打点。最后阿祥还是被判了四年的有期徒刑。自从阿祥被判刑入狱以后,阿祥的父母在村里就抬不起头。阿祥入狱的第二年,阿祥的父母就相继过世。先是阿祥老爸,后来是阿祥老妈。听老妈说,他们都是伤心过度,一夜衰老,最后郁郁而终。阿祥的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过,留下一个三层楼的空房子,大门常年紧闭着。

知道阿祥入狱的事情,是从阿祥入狱一年后,我才从老妈那里得知的。刚开始我感到非常震惊,最后是难过和惋惜。

最后一次见到阿祥是小易带他后妈回去的那一年。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六年以后的事了。前年回家过年,得知阿祥出来了。初三去串亲戚的时候,在路上无意中看见了他。他远远站着,瞟了我一眼就转身走开。样子衰老了很多,但是还是那样的粗壮魁梧。我心里突然一阵酸痛。莫名其妙的酸痛。

(五)买房

“小天,我入住新房了。有时间过来我这边玩玩。”小易在电话那头兴奋的说,几乎是笑着说的。

这是大学毕业第二年,我接到小易的一个电话。

“新房?你买房子了?”我有些惊讶的问。小易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买房的事。这个消息来得有些突然。

“是啊,今年买的,上个月刚刚入住。不好意思,没提前告诉你。”

“没事,恭喜你啊,这么快就买上房子了。你终于实现走出大山的愿望了。”我略带兴奋的说。

“这只是第一步,还有很多的路要走呢。”小易略带谦虚的说,可语气里充满自信和希望。他继续说:“这个周末叫上阿文一起过来啊,到时候你来了,我们好好聊聊。”。

“好。”说完,我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心里百感交集。一方面打心底替小易感到高兴。另一方我又羡慕他,或者说有些嫉妒他。从小到大各个方面他都比我强,学习比我好,做事情比我稳重,比我懂事,比我成熟。从小我们就许下诺言,要一起走出大山,到城市去,在那里生活。要离开这个生我们养我们,但是很贫穷很落后的乡村。现在他又比我早一步实现这个愿望。从小我始终都在追赶他,可是永远都追不上。每次听到他的好消息,心里总是百感交集,即高兴又失落。

四年大学,小易的成绩一直很好,又考了几本证书。毕业的时候很顺利就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工作以后他就变成了“拼命三郎”。听他说,刚刚到公司的头一年,晚上经常忙到两三点,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有时候睡着睡着,突然接到老板电话,说是有紧急事情处理。他二话没说,起身就出门。第二天他女朋友醒来的时候,经常莫名其妙的见不到他。小易肯吃苦,敢想敢做。很得到老板的器重,入公司第二年就被提拔为区域经理。月薪也是五位数,加上年终奖,每年有十来万的收入。所以他买房是迟早的事,可是想不到那么快就买了。这点出乎我的意料。

接到小易电话的第二个星期,我叫上了阿文,开着小妹的车一起出发了。阿文是隔壁村的一个朋友,打小就认识。上完初中他就不读书了,到广东打了几年工。我们那边的铝厂建成后他就回来,应聘到厂里当了一名检修工。那段时间他来我在的那个城市学习,是公费来的。

车子行驶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到了小易在的城市。我第一次来,不熟悉,开车的时候,跟着手机导航走。我们到达小区的时候,小易已经在大门口等着。把车子停好,寒暄了几句,他带着我们上电梯。

开门的是小易的弟弟。他女朋友在厨房忙着。

“公安?你也在啊?”看见他弟弟,我有些惊讶。

小易的弟弟我们都叫他“公安”,这是他的外号。

“恩,天哥你来了。”公安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接过我们手上的东西。

“他现在住我这里,刚刚毕业,还在找工作。”小易一边解释说,一边往厨房走去。

我和阿文在大厅和阳台来回走着,不断观摩着房子。小易的房子很漂亮,装修得很精美......

很快小易和他女朋友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

“你们到啦,路上还顺利吧,不堵车吧?”小易的女朋友一边笑眯眯的说,一边整理着餐桌。

“不赌,今天高速路上车子很少。”我微笑着说,但是表情很不自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小易的女朋友,和她说话总有点不自然的感觉。

“不是节假日的一般不赌车。”阿文接着说。

“那就好...公安给小天和阿文倒杯水。”她看了公安一眼说,“你们先坐一会,很快就好。”,一边说一边走回厨房。

公安起身给我和阿文倒水。我和阿文坐下,一边看电视一边谈论着房子。很快就到开饭的时间。

满满的一桌饭菜,非常丰盛。我们一边吃一边赞美小易女朋友的手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房子。

“你这房子一共花了多少钱?”我问。

“包括装修一共八十万左右。”小易回答说。

“八十万?”阿文惊讶的说,仿佛这个数字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那么多。”我有些惊讶的说。因为他说出的这个数字超过了我心里想象的数字。

“房子花去七十万左右,装修包括买家具一共花了十六万,加起来就八十来万。”小易继续说。

“装修和家具一起要花十六万?豪装啊。”我说着,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感觉房子更加漂亮了。

“的确是豪装啊。”阿文说。

“不算豪装,就是个简装。豪装起码几十万。还不包括家具。”小易解释说。他的语气始终很平静。

听小易这么一说,我有点迷糊。当时我对房子和装修的事一窍不通,压根就不认为自己能买得起房子。

“首付多少?”我接着问。

“二十万,有一部分是老爸给的,其他都是借的。”小易说,脸上略带忧郁。

他说的‘老爸给的’那些钱,我知道是铝厂征地得的。但是听见“借”字,我心里震了一下,突然有许多问题想问,可是话到喉咙里又吞了回去。

公安一直低头吃东西,偶尔举举杯和我们碰一下。小易的女朋友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时不时附和着笑一笑,偶尔问我们饭菜的味道怎么样。

“什么时候入住新房的?”我继续问。

“上个月...不好意思。没有告诉你们。”小易说。

“没事。”我说。

“没事。”阿文说。

“入住的时候,我没告诉任何人。搬家的时候,就我和她两个人。不想太张扬。”小易看了看身旁的女朋友说。

“你父母来过吗?”我接着问。

“前几天老爸和二叔还有三叔一起来住了几天。”小易说着脸上露出了自豪的微笑。

我想问,你老妈怎么没来。可是这一次又是欲言又止,话到喉咙又被吞回去。小易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他后妈。仿佛‘妈’这个字眼在二十几年前随着他亲妈过世,就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小易看着我,知道我想说什么。我也看着他,两个人沉默片刻,气氛略显尴尬。然后我把话题转到其他方面上。阿文和公安一直在喝酒,说得非常起劲,有说有笑。这时候大家也吃得差不多,小易的女朋友切好水果端了上来。我们又吃了水果。

我和小易站在阳台上。阿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两眼惺忪,看来喝了不少。小易的女朋友在收拾餐桌。公安吃完饭就出门玩了。

“其实房子我还没想买那么早,是她硬要买的。”小易小声的说。

“早买点好,早点买就能早点入住,早点享受嘛。”我说。

其实小易暗示着要结婚的意思,这房子就是婚房。可是当时我傻乎乎的,完全领悟不到。

“我本来想多奋斗几年,等自己有钱了再买。现在所有钱都是借的。压力好大。”小易说着,深吸了一口气。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没事,有压力才有动力嘛。”。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心里还是颤抖一下。觉得欠着银行几十万不说,还欠私人几十万。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那晚我们聊到很晚,谈论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在谈话中我发觉小易成熟了很多。眼光开阔了很多,看待问题更加透彻,总能看到更加长远的未来。对金钱和对成功的渴望更加强烈,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在谈话中我还了解到,上司很器重他,他还说有可能和他的领导合股做生意。突然之间我发觉自己和小易的差距越来越大。那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于入睡。

第二天我就返回工作的城市。再次去小易家是两年以后的事情,那是他办满月酒的时候。

买了房子以后小易工作更加拼命。甚至达到疯狂地步,在他眼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为此他女朋友还和他吵过几次架。每次吵架他就给我打电话,向我诉苦。有一两次还说和女朋友分手算了,一个人奋斗几年有了钱再谈恋爱。我是一个不会安慰人的人,当时还傻乎乎的支持他的观点。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幼稚。

买房子第二年小易就结婚了,结婚以后就买了车子。工作越来越顺利,赚的钱越来越多。每次和他通电话,总感觉和他的差距越来越大。仿佛我永远都追不上。

(六)满月酒

小易结婚第二年就有孩子。结婚的时候他在老家摆了喜酒,满月的时候又在新家的地方摆一次。

下去的时候我做动车。到车站的时候,我说自己坐公车过去。可是小易硬是要来接我。到他家的时候,他老爸还有岳父岳母都来了。唯独没有见到他后妈。小易把我送到家里,又出去忙了。一直到点的时候才回来接我们去酒店。

我站在酒店门口帮忙接待客人。来的都是他公司的同事和生意上的老板,小易一一给我介绍。酒店门口停满大大小小的轿车,有几辆还是名牌车。那场面的确给小易撑足了面子。等到客人都来的差不多的时候,我进去在朋友席上找个位置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小易进来看见我,走了过来。

“你去那边做。”他指了指亲人席说。

“我去那边不太合适吧。”我看了看他,再看看亲人席,席上坐着都是他最亲的亲人。我感觉我以朋友的身份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不太合适。

“没事,反正那边还有几个空位。”小易坚持要我过去。

“那好吧。”我说着起身走了过去。小易又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

我来到亲人席,找个位置坐下。微笑着打招呼。他岳父岳母我第一次见,我向他们点点头,他们也礼貌式的回应一下。他老爸和我寒暄了几句,他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红着脸,吞吞吐吐说了几句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胡话。然后害羞的低着头玩手机。小易的老婆在一旁一直哄着小孩子。公安也一直忙着,一会招呼客人,一会打点酒水。

晚宴开始后,我一直低头吃饭。整个晚上都如坐针毡。小易和公安整个晚上都忙着招呼客人,喝了很多酒。最后喝得实在不行了。就叫他岳父去帮忙招呼客人。他知道我酒量不行,就没有勉强我。

小易的岳父和小易一样,也是个好爽之人。能和上年纪的喝,也能和年轻的喝。他举止得体,持重老练,又不失幽默。三两下就把全场的气氛搞起来。听小易说,他是个退休老师。平时喜欢结交朋友。他在他们那一带,非常有威望。上至当地的警察局局长,下至地痞流氓都给他几分面子。平时村里的祭祀活动或者有什么重大事情,都需要他出面主持,他的声望比村长还高,本事比村长还大。每次小易和我聊天的时候很少谈到他老爸,说得最多的就是他的岳父。他非常敬重他的岳父,每次说到他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崇拜的口吻。那晚我才知道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晚,客人喝到深夜才散尽。我留到最后帮忙收拾残局。也许这是我能为小易做的最后的一点点事情。小易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坐下来和我聊了一会。他喝了很多酒,已经是醉意浓浓。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小天,今晚招呼不周,不好意思。”他拍着我的肩膀说。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味。

“不,不,不。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没能帮你去招呼客人(就是顶酒的意思)。”我慌忙回答说,声音颤抖,刷一下,脸全红了。突然感到非常内疚。

“没事,我理解你。你喝不了酒。没事...没事的...”小易趴在桌子上说,声音已经模糊。

他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感到难过。我不再搭话,一直忙着收拾东西.....

我们从酒店出来已经是深夜两点多。

“我开车吧。你喝太多酒了。”我说。

“没事,我送你去喜来大酒店。”小易一边说一边启动车子。

“你帮我开好了房间?”我惊讶的问。

“恩,今天早上我帮你开好了。”小易说着,开动了车子。

车子缓缓驶出街道,街道上空荡荡的。

“...还是我来开吧。你喝太多酒了。被查就不好了。”

以其说是怕他被查,不如说我更加关心的是我们的安全。

“不用。我没事。你有散光眼,晚上开不了车。”小易此时变得非常清晰,他一上车就变得异常清醒。他接着说:“我跟老板出差,经常都是喝酒以后开车的。没事。放心。”

我突然不知所云,莫名其妙的一阵感动。我有散光眼这事是很久以前在一次通话中,我无意中向他说起的。而且我当时说的是:“有散光眼晚上开车不方便”。而小易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两眼木木看着前方,思绪在大脑中不断翻滚着。突然内心一阵剧痛,双眼变得模糊起来。前面的灯光不断闪烁着,掠过我们的头顶。车子拐过几道弯。很快就到了喜来酒店。小易把房卡给我,然后就回去了。

第二天我就返回工作的城市。上车前我给小易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已经在外面出差,还说没能和我好好聊聊,实在抱歉。说得我又更加内疚。

满月酒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小易经常来我工作的城市出差。每次来都叫我出去吃饭喝茶。每次都抢着结账,说是公司可以报销。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有好几次我见他都没有索要发票。但是那段时间他的确混的很好。在和他聊天中我了解到,他和公司领导合伙做生意,赚了钱,然后利用公司平台的关系赚取灰色收入。他的能力越来越强,赚的钱越来越多,胆子越来越大。还打算玩股票。每一次见面谈话我都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变化,一直在进步。他的见识,眼光,格局都远在我之上。很多想法和观点都给我带来强烈的触动和冲击,有时甚至是震惊。但是让我感觉到变化最大的一点就他的野心。他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自信,甚至有些自大。而且这种自大在他内心深处自我感觉的时候,比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更加强烈。他曾经说过要在几年之内把房贷还完,然后在我工作的城市再买一套房子,再换一辆更好的车子等等。总之他所说的一切在我看来是遥不可及,或者说很难实现的事情。在他那里感觉是触手可及的东西。但是小易的确有资本拥有那样的自信。买了房子第二年他就还完了首付,装修,还有买车子借来的钱。从这点上看,他的确有资本,有能力,有信心实现那些更高更远大的目标。我对此从来就没有怀疑过。

(七)红包

今年回家过年的时候收到阿文要结婚的消息。大年初三阿文就在微信上给我发电子请帖。阿文的女朋友和阿文同居已经有三四年。阿文早想结婚了,可是他女朋友迟迟不同意,说要买了房子才同意结婚。无奈,今年阿文在家里的帮助下,在县城买了房子。去年听说他买了房子,我就知道阿文结婚那是迟早的事情。可是没想到会把日期定在大年初十。我本想打电话问一下小易,可是后来还是没打成。今年过年我没见过小易,他大年除夕才回到老家。然后就没出门过。初一那天去拜山神庙的路上我遇到他一家子。他抱着小孩,他老婆和弟弟跟在后面。本来想多聊几句,可是他小孩一直在哭闹。我们只是寒暄了几句。我得知他初五就要回公司上班。我本来想在老家多待几天,可是在老家整天没事情做,而且天天被家里催着找女朋友。所以就提前几天返回工作的城市。

初八的时候我还没有接到小易的电话,我就打过去。第一次他没接,我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阿祥结婚你回去吧?”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收到他的回信:“我不能回去了。”,过一会他又发来一条:“你回去吗?”

接到这个消息,我楞了一下,感到有些震惊。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回去,感觉这是少不了的。”我立马回信。我觉得阿文结婚是非回去不可的。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小易才回我信息,他说:“去年(2016年)发生了许多事,经历人生低谷,现在总算走出来了。可是前方的路还是如此遥远和迷茫。而且最近工作非常忙,也抽不出时间。有时间回去找你再好好聊聊。”。

“好的。”我回了信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放下手机,心里一阵酸。脑子里开始猜想着,到底小易发送了什么事。做生意失败了?炒股失败了?还是自己的灰色收入被公司发现了?等等一序列的疑问不断在我脑海里出现。各种各样的推断在脑子里层出不穷。但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努力不再去想小易的事情,可是大脑总是不听使唤思考着。那一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于入睡,心情极其复杂。

第二天,也就是初九。我请了假,买了往返的火车票。宴席时间是初十中午十一点。本来已经打算好和小易初十那天早上开车一起去。然后喝完喜酒晚上就开车回来。可是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到县城已经是晚上时间。在街上走了很久才找到吃的。吃完饭就在附近找了家酒店入住。本来打算出去逛逛,可是后来还是打消了念头。从小我就是个不爱玩的人,比较喜欢一个人宅着。而且对这座城市又不太熟悉。所以洗完澡,看一会电视就早早入睡。

第二天我起得早。吃过早餐在街道上到处乱逛。走在街道上,开始想着红包的事情。这红包到底怎么封?帮小易封呢,还是自己封?是封两百呢,还是封五百?小易结婚的时候,阿文封了五百的红包。可是现在小易不在,而且也没有叫我帮封。到底帮不帮小易封红包,我内心好纠结。最后决定自己封两百。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小易打过来的。

“你帮我封个五百的红包,待会我给你转微信。”小易说话很急促,声音略显紧张。

“好。”我楞了一下,木木的说。脸色苍白。

小易再也没说什么,匆匆挂了电话。我发呆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刚刚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和可笑。内心又是一阵酸痛。

红包封好后,我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内心像打翻了的五味杂瓶。一月份的风还很寒冷。吹得我直发抖。我把头和手尽量缩进衣服里,下意识的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发现小易给我发了个五百块的红包。在这之前还有一条信息。是小易打电话之前发的。

“帮我封个五百的红包。”

就一句简短的话,我看着感觉眼睛被刺痛。突然明白小易是多么不情愿给我打电话。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快到十一点的时候,赶到酒店。

“这是小易的,他太忙了,没时间过来。”我把红包递给阿文,有点尴尬的说。

“多喝几杯啊。”阿文先楞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说。

我低着头快速往二楼走上去,找个朋友的席位坐下。那天的情况就像喝小易的满月酒一样。阿文一直在忙着招呼亲朋好友。我就一直坐着,帮不上忙,也不知道怎么帮。我一直低着头吃东西,心里忐忑不安,如坐针毡。客人刚刚入满席位,阿文就开始敬酒。轮到我这桌的时候,他特地给我敬了酒,还说要我多喝几杯,不要急着走。我说已经订好了回去的火车票,要赶点。阿文没说什么,送我到酒店门口。我说了几句当时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客套话就匆匆离开。

在火车上我又吴思乱想着。回来以后的几个月里,我和小易没通过电话。有几次我打电话给他,他都不接。过后给我发短信,说忙。这时候我才知道,去年发生的事情对小易的打击是多么大。我又开始吴思乱想着:阿祥,小易,阿文,公安,小易老婆,小易的岳父岳母,小易的后妈等等,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在我脑海里出现,交织着,展开着,形成一幅幅画面,和一个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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