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心理

作者: 赤座灯里酱 | 来源:发表于2019-01-10 23:32 被阅读0次

         

    病态心理

            我大概是昏了头了,他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这样想着。

            他们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是结婚三年来留下来的温馨片段,却还不如之前五个月的恋爱期要来的多。

            他和她是在小酒馆打工的时候遇见的,两个人都是酒馆的临时杂役,一天工作十个小时却还没有人家正式工一半高的工资。脏兮兮的环境,不怎么和气的老板和顾客,还有同样糟糕的遭遇让他们自然而然的走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是苦出身,所以连在一起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但他总归还是高兴的,在两个人第一次手拉手等回家的末班车的时候,他递给了她一枝玫瑰花。

            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新鲜的玫瑰花,是他自己昨天晚上折了好几个小时的,那种纸质的花。看着很好折的样子,但他实在手笨,折坏了好多张纸才折出这么一朵,又保存的很好,再加上当时折的时候,的确是花了很大心思去折的,纸花在昏黄的灯光下竟也有了那么一丝亭亭玉立的感觉。

            他实在不是个很主动的人,递花的时候手一直在抖,眼睛也不敢看她,只一直盯着打了昏黄色灯光的地面。整个人耷头耷脑的,又可怜又好笑。

            然后,她就笑了。那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得那么开心,他抬头看她,觉得她的脸都在泛着柔和的光,平日里呆板朴素的一张脸因为那笑也开始变的明艳起来。

            后来那天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想不起来了,记忆好像一下子就跳转到了他们在一起恋爱的那几个月,互相道早安晚安,在工作中互相照应彼此,偶尔不忙的时候两个人坐在一起虚度光阴,又或者是在中午的时候一起分享午餐。等到下班了,又手拉着手走到同一个站台,他看着她上了车,再等两分钟坐在自己回家的车上,边和她发消息,边分心想着回去之后要准备她喜欢的什么菜品当做明天的午饭。

            等到好不容易周末了,就是两个人去彼此的家里拜访,一起做饭,收拾房间,再一起看电视。总归有聊不尽的话题,在哪里都不如在家里黏黏糊糊的待着。当然,他也想过带她去电影院游乐场这些地方看看,但每次都被她坚定而温柔的拒绝了。她知道他一个月付完房租后还剩多少钱,也知道他一个月光是每天做她想吃的菜又要再加上多少工本费。男孩子虽然比女孩子花钱的地方要少的多,但她看着他穿了三四年的旧衣服,终究还是没忍心再要求更多。

            他知道她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体贴温柔的人,他也知道她从小和妈妈一起长大,从来都缺少安全感。所以他们结婚之后,他还是像之前在一起那样尽量从她的角度出发去体贴她,爱护她。结婚之后他们换了不同的工作,他没有能力让她过上更轻松的生活,所以就每天下班之后尽早回家帮她做家务,睡前给她洗脚;她生日,他前一个月就牢牢记着,买好送她的礼物,要不值多少钱,却又合乎她的心意。他买什么她都是喜欢的,但东西买的贵了,她只会暗暗心疼然后自己节衣缩食把钱攒回来。他做了一个好丈夫和爱他的人该做的事情,同样,她也回应了一个好太太和同样爱他的人应该得到的回应。

            结婚一年,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同样可喜的是他慢慢上涨的工资。日子在越变越好,他们想。

            然后,她就病了。

            所有的积木在确诊的那一刻轰然倒塌,医生的话不很真切的传入他的耳朵,他努力去捕捉,却只抓住“恶性肿瘤”“准备手术”“几率不大”这几个字眼。

            于是家里的女主人进了医院,男主人脚不点地,急着四处奔走借钱。年纪小小的孩子,被交付给了认识的一对心善的老夫妇。

            短短两年的时间里,他被下过无数封的  病危通知书,受过无数的冷眼,吃过无数的闭门羹。但在她面前,他还是笑着的,是那种呆呆傻傻,又安全可靠的笑。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笑着,她也慢慢扯起一个微笑。他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回不去了。

            那天的一切其实都是导火索。恰巧那天他还在家的时候接了几个催债的电话,又因为心烦抽了几根烟。做饭的时候,手一抖把整锅鸡都倒在了地上。他来不及懊恼,草草收拾好残局,出门再想买点什么,刚巧又有人来了电话,是那对老夫妇打来的,老夫妇电话里小心翼翼的问他要不要给孩子报个幼儿园的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孩子已经三岁了。

            来不及细想,他只对着那头说再考虑一下就挂了电话。随随便便买了些什么就往医院赶。到了医院,又是一张病危通知书安排他在手术室外坐了四个小时,等到医生出来,照例是一句“病人脱离危险期,但情况不容乐观”,就看着他的妻子被抬到重症室,期间还有换药的护士拐弯抹角的问他医药费什么时候结。

            那时候已经快要晚上了,但他还是被允许见了他妻子一面。她此刻昏迷着,浑身上下插满了厚厚的管子,面颊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又憔悴。他慢慢凑近去握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凉,他于是又去摸她的脸,脸也是冰凉的。他恍惚间觉得她简直不像是还活着的人,而是什么别的,没有生命的东西。

            之前乱糟糟的脑子在这冰凉下本该逐渐清醒,但他却觉得更加沉重而混乱,白天发生的一切慢慢在他脑中回放,一种突然的情绪拂过他的心头。

            这样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会是怎样的呢?他突然就有些困惑了,努力回忆着过往的记忆,但无论他睁眼还是闭眼,脑内挥之不去的依旧是那两个问题。

            这样有什么意义呢?他想起妻子这两年的经历,他看着她一次次被推进手术室,又一次次被推出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重复着,他其实还记得更多的,比如妻子脸上的泪痕和忍着疼痛的狰狞表情。太辛苦了。这是她某次实在忍不住向他抱怨的话,她以为他忘了,其实他一直都记得。这两年,他记得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理所应当的,有些事情会无意识忘记,比如家里现在的财政状况,又比如,他今年已经三岁的女儿。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脚好像不像平时那么有力气了。之前放在他妻子脸上的那只手也不自觉往下滑,无意中碰到了妻子的氧气面罩,面罩微微动了一下,他的手却急剧的缩了回去,好像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他慢慢调整着身体平衡站好,我昏了头了,他想, 他尽力忽略刚才心底产生的一丝莫名其妙的遗憾,又看了他的妻子一眼,然后慢慢走出了重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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