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节配乐《Rain》 竖琴配人声版
选自吉卜力动画电影《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印象集
TEMECULA
67
车子缓缓启动了，向着家的方向。
Shelby坐在我身旁，倚在靠背上，安静寡言，一反往日和刚刚的活泼。
车里依旧响着《Baby》的曲调，然而只剩下Brittey一个人叽叽咕咕地应和。她从Savannah那里得了一份儿中国脸谱书签的礼物，兴奋不已。
Austin一个人坐在后排，不说话。
突然，Shelby侧过身来，什么也没说，像是任何一个找寻姐姐的荫庇的妹妹那样，直接把脑袋埋在了我的腿上。我抬起一只胳膊，顺手轻轻地搂着她。我感觉到自己的小臂微微颤抖——就像担心弄坏了捧在掌心的明珠。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腿上，一动不动。我似触未触地轻轻揽着她，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她竟然睡着了。
我茫然地抬眼盯着前方，道路因漆黑模模糊糊，路灯闪着温柔昏暗的光。
音乐又起，是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曲子。低吟浅唱，背景里淡淡流淌出钢琴声，清淡的，深情的，若季节里繁花的开落，无悲无喜。
我在回家的路上，指尖萦绕着她的温度，耳畔是响着她均匀的呼吸。
忍不住低头看膝上的小姑娘那稀疏柔顺的淡金色的长发，瞬间心里暖流翻涌，涌到鼻子处已经发酸。
妹妹，姐姐多希望这路一直延伸个没完，你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我的臂弯里。你的发色就像小王子的一样，而我有幸成了那只狐狸，拥有了麦子的颜色。还有……你小铃铛一般的笑声……
想不下去了，眼眶滚烫，快要决堤了。
车子缓缓停在一栋房子前。
Kelee呼唤了一声“Shelby……”
没有任何回应。
Kelee转头,看到了躺在我腿上的Shelby，不动声色地吃了一惊。她沉默了两秒，凑近柔声唤道：
“Shelbylein，wake up.”
小姑娘从我的腿上慢慢抬起身子，揉揉眼睛。我则吸了吸鼻子。
她拉开车门，给后排的Austin腾出位置。
Austin下车回家了。他带着一如最初认识时那种羞涩恬静的神色冲我们挥手告别，在我的记忆中定格下那张清秀的小脸儿。我特意留意了Candy的表情——她没有表现出格外的不舍，反而极为平静。
然后Austin消失在了夜色里。
车上那首曲子恰好落下尾音。
车子停在了熟悉的房子前。我提着下午买的东西和晚上收到的所有礼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屋子里只有Mike是醒着的。
我和Candy互相是个眼色，拿出买好的心形巧克力，分别送给男女主人。
“Thanks for taking care of us!”
我和Kelee拥抱在一起，轻轻地说道：“You make me feel at home!”
Kelee非常激动地回了一句话，这句话出乎意料，让我感动得无言以对——
“You are at home.”
我现在依然可以回忆起她说那句话的慵懒甜润的南加州口音、温柔和善的语气和闪闪发光的眼睛。
敲这段儿时，眼睛滚烫。要不是现在趴在上铺，寝室里还有几个刚认识的舍友，我准得情绪失控。
我和学姐回到房间，准备开始收拾东西。突然，楼梯那儿响起咚咚的声音。
我心里猛地一惊，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
孩子们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他们身后站着微笑的Kelee和Mike。
Megan穿着睡衣，病中的小脸红扑扑，强打精神做出她标志性的抿嘴笑。她的眼神安静柔和，带着飘忽不定的朦胧。Mickey穿着睡裤，赤裸着上身，倒还算清醒，一脸天真地咧嘴笑。Rylee显然还没睡醒，一脸迷茫地不知道盯着哪儿，毫无说话和玩耍的力气。Brittney拿着她今晚上得到的礼物专心致志地摆弄，很陶醉的样子。
孩子们爬到Candy的床上，我们开开心心地围坐在一起。
Shelby没有出现——自打回到家里我就没有看见她。
Kelee拎着两个精致的手提袋向我们走来，浅蓝色的印着一个卡通小雪人，淡紫色的印着一只小白熊。
她在床边坐下，把两个袋子分别送给我们，作为……分别的礼物。
这时Shelby出现了，她眼睛红红的，是刚哭过的样子。可是她笑着爬上床。
我慌忙去抽屉里扒拉出雕着梅兰竹菊诗配画的桃木小镜子，拿出手机查找梅兰竹菊的英语怎么说。我手忙脚乱，颤抖着撕下四张从医院得来的苹果形便利贴，一张一张地写好和梅兰竹菊的英文和孩子的名字，黏在小镜子上。
为什么我没提前把这些工作做好！
Shelby——plum blossom；
Megan——orchid；
Rylee——bamboo；
Brittney——chrysanthemum;
四君子送给四个姑娘。
论语竹简送给小男孩Mickey。
孩子们很高兴。Kelee也是。她打开卷成一卷儿的论语竹简，对Mickey说：“瞧，这是中国文字，看这些characters是怎样排列的！”
她又看那几个单词，边看边露出疑惑的眼神，除了orchid和bamboo，那两个词儿她也不熟悉。
我实在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东西送出去，吐出这么一句：
“There are some special good meanings of these four plants.”
Kelee眼睛一亮，露出好奇而欣喜的神色。
“Do you know them?”
书到用时方恨少。假如这几天多准备一点这方面的英语介绍，也许就不会有这遗憾了。
我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Yeah, I know. But I don’t know how to explain them in English.”
Kelee无奈地一笑，表示谅解。
孩子们围坐在我们身边，我们在昏暗的床头灯下，微笑着最后合了影。照片上Megan照例甜美安静得如一泓清泉，Rylee却茫然地蹙着眉，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着，多希望有什么法术可以凝固这一刻……然而，真的到了说再见的时间了。
我们和孩子们最后一次一个个地睡前拥抱，像来到这里的每一天晚上一样。每和一个孩子们道完晚安，他们就上楼去睡了。
Shelby去睡前对Kelee说：“妈妈，我明天要早起送女孩们。”
轮到Brittney时出了点意外——这个最小最小的三岁姑娘死活不肯和我们睡前拥抱。
我和学姐有点尴尬。
Kelee柔声劝她哄她，说这一次不拥抱的话，她再也不会有机会和我们拥抱了。可是无论怎么说、怎么哄，Brittney始终倔强地嘟着小嘴，倚在墙角不肯拥抱，皱着眉头一脸委屈。
这个局面僵持了很久，在Kelee的不断努力下，小姑娘终于表达出了不肯拥抱的原因。
她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不，我不想拥抱……我不想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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