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有兴趣就报个名吧。"旁边的小哥拉着室友正在安利校歌赛。我站在她旁边，无聊地看着这位小哥滔滔不绝地介绍。
四处打望，顾亦安从远处收回视线，低头看到面前多了一双脚。视线上移，那张脸的主人正看着她——即便很久后顾亦安与他早已断了联系，却还是清楚地记得那恍然一眼带来的震撼。
用她当时的描述，像被雷劈了一样。
他静静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很深。褐蓝色卫衣帽子扣在头上，他把手插进外套口袋。整个人散发出像海水一样沉默的气息。
对视的几秒钟，在当时顾亦安的时间告知下，真的被延长成了几分钟。她听到自己狂跳的心脏发出"砰砰"的声响，因为那副眉眼。
顾亦安和倪渊分手的时候，她问，"你会后悔吗？"
"也许吧。"倪渊看着远方，语气恍惚。
"那为什么要在现在选择分开？"她听到自己压抑克制的哭腔。
"我宁愿我以后想起你，充满悔意和遗憾，也不想最后走不下去了，回忆里面只有疲惫。"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理智到冷漠，眼睛里就是那样漆黑而克制。
她在今后想起他，他的脸上其他地方都变得非常模糊，但那副眉眼却清晰无比。
顾亦安是几经波折地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她室友在她寻找他的那几天取笑宽慰道，"越是困难你才越会珍惜。"
"珍惜什么？"顾亦安反问道。
但那几天里顾亦安对找到他的联系方式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了。她雀跃，因为她心动了，对倪渊之外的人。她不是被剩在原地的她了。
"叶——东——辰——"她在心里默念出来，好看的名字。
要到了联系方式，却不知道如何在陌生的联系开口。顾亦安十九年的成长历史里，这样主动去找一个人还要企图建立联系，绝对是罕见绝迹的。
他一开始没有接受好友申请，发了消息问："你是？"
"靠！这个男人要不要这么谨慎啊！"在上课的时候收到这个消息，顾亦安忍不住吐槽。
"你说这让我怎么回答嘛！"她皱着眉头，一脸苦恼。为了真实身份不被认出，以后避免尴尬，她还专门申请了一个小号，结果一来就撞了个满怀。
"我觉得你还是真诚一点比较好，直接说明来意。"室友微微倾斜身子，小声地在旁边说。
"来意？我也不知道我几个意思我怎么跟他说啊。难道我说同学第一眼我就看上你了？"顾亦安自己说完就笑了
"也不是不可以。"室友嘿嘿两声。
最后顾亦安还是将语气放得尽量委婉，态度十分真诚。"就是那个我前几天看到你，然后想认识一下。"想了想又加了句，"觉得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加了那句话觉得怪像搭讪的，不加又觉得这个逻辑莫名其妙。顾亦安紧张地发过去。下一秒显示验证通过。
她欢呼雀跃。那一天，也刚好是倪渊二十岁的生日。
从那以后，顾亦安开始了每天雷打不动地问候，尬聊。
"嘿你在干嘛？"
"嘿我跟你说啊我今天……"
"嘿那个你能吃辣吗？"
"嘿我今天看到一个人好像你。"
所有对话开头的嘿，带着高昂向上的调子，就像是给顾亦安壮胆一样。
她实在是没有这样单方面地积极去同一个人亲近的经验。她并不是个很羞赧的人，但她脸皮不厚，她会觉得害臊。同时却又像是中了蛊惑一样，每天要和他说两句话心里才会觉得这一天里没有牵挂。
"嘿你今天出去玩儿了吗？"万圣节的时候，她站在欢乐谷的门口给他发消息。
过了七分钟，他回："没，今晚有课呢。"
"啊，这么惨！"
今日份的聊天算是终止了。顾亦安撇撇嘴，她今天花了一个万圣节的妆，才不能浪费。把手机放进包里，她挑眉，嬉笑着拉着同伴冲进了欢乐谷。
更新动态，她传照片。"他应该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吧？选两张好看的照片给他留个好印象哈哈哈哈哈哈哈。"顾亦安一边选照片一边对着同伴解释。
"你真是中毒了。"同伴翻了个白眼。
日子就这样平平稳稳地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顾亦安在所有人眼里，看上去都乐此不疲兴致勃勃地"勾搭"着叶东辰。
叶东辰真的是个高冷的男人。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得到烟。但如果你连烟都没有看到，那说明你离他的心，还很远。
一条消息发出去，隔了几个小时才收到回复；兴奋地分享趣事发一堆消息，只等到哈哈两个字；认真向他表露情绪，回应的是没事没事的不甚在意。
"你说我干嘛要热脸贴冷屁股啊？"顾亦安在床上拉筋的时候，对着电话那头的李思涵抱怨。
"他就一次都没主动找过你？"李思涵在那头发笑。
"目前为止，一次都没有，啊！！！你说这是个什么男人嘛。"顾亦安在床上哀嚎，她二十年的骄傲在他面前被秒得渣都不剩。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加油，我等你拿下他的那天。"李思涵大笑，看到顾亦安如此受挫的样子真的还是少见。
李思涵挂断电话，有些出神。她这样，或多或少是转移了些对倪渊的注意和感情吧。即便，那个人是带着倪渊的影子。此时，他们已经分手了半年。
刚分开的那段时间，顾亦安是真的活得灰头土脸。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倪渊，说起他最近怎么怎么，她就心绪不宁，安静消沉。但她就是偏要往枪口上撞，明知道听到了他的消息自己会不好受，每次还是忍不住打听。
但令身边人没有想到的是，从校歌赛结束后，她暂断了和他的联系。朋友问她，她语气恹恹地说："我就是觉得没意思了。"
"咦——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随便。"
顾亦安不说话，出神地望着面前的这盘菜。
前几天魏伦来重庆，她和他一起吃饭，他是她的老同学，倪渊的老朋友。期间，他问："你们俩，就这么算了？"
"大哥，这都过去了半年了不算了还能怎么着呢？"顾亦安失笑。
"他的心里是有你的，你的心里也有他。"他夹了片牛肉，往嘴里送之前说了这句话。
顾亦安没有说话。半晌，她声音极低地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后悔。"顾亦安猛地抬头，试图从对方的眼睛中找出可信度，迎上的是一双明亮坦诚的眼睛。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顾亦安将自己的声音控制得尽量平静冷淡。
"我去说他！"他喝了杯酒，语气肯定。
顾亦安看着酒杯，她对自己说："不要期待，不要期待。"但是她知道自己心里飞快生长的期待如同野草般疯狂。
"亦安小公主……"魏伦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叹息。
"嗯，你说。"顾亦安不知道自己心里是真的平静，还是因太多失望积攒下来，把心变成了一滩死水。
分开的这几个月里，有人断断续续告诉她他的近况，包括他偶尔醉酒或者情绪敏感时透露出的对她的怀念。每次都会引起她的心里剧烈的波动，但她一次也没等来倪渊。
"他说，理解他，他没有办法。"
"嗯，知道了。"
"你不要难过。"
"不会。"是吧，是真的不该有期待。顾亦安眼睛不眨地望着天花板，她闭上的时候，嘴角带着笑，倪渊啊。
一周后，她在路上碰到了叶东辰，他从她的身边走过。当时他低着头在看手机，倒并没有认出她。
这一周里，她发的动态他有看，也有点赞。想了想自己突然地不联系，好像也是有点突兀。当初是自己厚着脸说要跟别人认识认识。
晚上，她给他发消息："今天在路上看到你了。"
"在哪？"秒回。
顾亦安已经做好准备等个半个小时了，突然对这种回消息的速度有些不敢置信。"运动场旁边那条小道上。"
"那我看到你没？"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
"哦。"
"应该没有吧，当时你在看手机呢。"
"那好吧。"他发了个笑哭的表情。
然后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到了十二点。这是自打认识以来，他第一次话这么多。
"别是我冷淡了他两天，他开始珍惜我了吧。"顾亦安嬉皮笑脸地对着室友说。
"那就是的吧，突然发现他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你~"室友很配合。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不行了。"顾亦安靠在椅子上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
"今天晚上有个女生掉到图书馆外边的水池了！"顾亦安下了自习，从图书馆出来。
图书馆门口挖了个小池子，平时蓄水，里边养着些观赏鱼什么的，水深不到一米。搭了大理石板架在池子上，没有栏杆。她走在前面，听到后边一阵巨大的水花声，着实吓了她一跳。
"掉下去了？！这么刺激！"他语气中倒是真的有些兴奋。
"你怎么这么幸灾乐祸的样子？"听到他的语气里不再是平时那种平稳柔和得没有情感色彩，她的心情有些好。
"哈哈，没有没有。那最后起来了吗？"
"冬天衣服穿的多，掉下去感觉还是挣扎了半天才起来。哎好惨哦，当着那么多人掉下去太丢人了。"顾亦安一边吹头发一边跟他发着消息。
"是有点丢人……不过天黑也还好。"
"我觉得是我我直接就在里边待着了。"顾亦安发过去后，想了两秒，加了一个哭的表情。
"别，会感冒的。不哭不哭。"他在后面加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顾亦安把吹风机往桌上一放，激动大叫。
"天呐你吓死我了，干嘛啊你？！"室友被她突然冒出来的高分贝的声音震了一下。
"他……他……他……你看他给我发这个。"顾亦安结巴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让她心花怒放的对话。
"哟~啧啧啧，瞧把你高兴的，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室友打趣道。
顾亦安觉得自己脸上的笑都快到耳根子了，她双手拖着脸，看着镜子里的她，脸上红扑扑的。
彼时，她和他距离第一次相见已经两个月了。她和倪渊分手已经八个月了。
十月初到十二月中旬，步入冬天。南方的冬天夹着厚重的湿气，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叶东辰从卫衣夹克换上了羽绒服，他说他很怕冷。
顾亦安想起她和倪渊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冬天。一棵树观景台上风大，他抱着她，对面是重庆璀璨耀眼的夜景。
他给她整理衣服，把她的羽绒服拉链拉到脖子上，她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围巾，踮起脚给他围上。两个滑稽又温暖的人。
但是这些记忆想起来却已经开始有些恍惚了。
从魏伦那件事之后，她很少再想起倪渊了。那句"没有办法"是真正地切断了她对他俩所有不一样可能的期待。
偶尔脑海突然冒出他，也是暂时的。她看着冬天的寒气，"我是要把你忘了吧。"
叶东辰和她不急不缓地保持着连暧昧也算不上的关系，但两人也是慢慢熟络了。他开始偶尔主动找她说话，开始在回了她的问题后自己找话题接下去。
顾亦安是开心的，但她一点也不再激动了。
她时常会想起和他的第一面的场景。那个场景在她的脑海里被不断美化，叶东辰的那副眉眼被她不断拿来念想。
这两个月里，她在学校里碰到过他几回，都是远远的打望。但令她失望的是，她再也感受不到第一次见面他散发出来的那种让她心动的气息。她每多碰到他一次，那种失望感就越发强烈。
叶东辰谦诚，温柔，平和，礼貌，宽容。但从一接触她就明白感受到她和他难以发展成恋人关系。
人与人之间是有感应的，她见倪渊的第一面，她就确信，这个人我要和他发生什么。也果不其然，他们飞速地认识，了解，暧昧，表白，在一起。风风火火，无比疯狂而又炙热。
"我觉得就跟他做个朋友吧。"
"老实说你以前想和别人做什么？！"
"…………哎呀我的意思就是，之前不是因为他和……反正现在我觉得他和我第一眼见到的感觉不一样了，我觉得没必要强求我自己去在意他，就普通朋友挺好的。"
"我也觉得。"李思涵转变得很正经地说。
"控制不住的喜欢伤人心，控制得住的喜欢伤人脑。"顾亦安突然没头脑地说了一句。
"你还想他吗？"李思涵没有指明"他"指的是谁。
"不知道。应该是没那么介怀了吧。"顾亦安想了很久，回答得很真诚。
"我觉得你对和叶东辰的关系没有勉强后，就表明你放下倪渊了。"李思涵总结道。
"哈哈哈哈老姐，这是个什么逻辑。"顾亦安在电话这头笑得欢脱。
"你别给我嘻嘻哈哈的，如果不是他们有一副相似的眉眼，你怎么就对叶东辰一见钟情了，寄托一份感情在另一个人那里，伤人伤己。不过还好你打算收手了。"
"嗯。"她一开始就知道是不对的，但她那时是真的迫切需要一个人带她离开倪渊感情的牢笼中。
这种自我暗示，让她不由自主地靠近叶东辰，并自我安慰麻痹，乐在其中。而现在，她似乎不需要再寄托自己无处安放的情意了。
12.31，那天是他的生日。叶东辰和朋友在解放碑跨年，那里人山人海，新年的钟声快要敲响。
"生日快乐啊。"顾亦安把消息发过去。又是好几天不曾联系了，上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圣诞。
"嘿嘿，谢谢啊。"
应当是我感谢你，感谢你与他生得相似的眉眼。
顾亦安关上手机，新的一年，你还好吗？
我很好。
祝你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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