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炮灰

   

头号炮灰

【头号炮灰】

    “咳咳，咳咳……”

    废墟。空气中漂浮着灰色的颗粒，雾蒙蒙的腾起来，我感觉脖子痒痒的，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周围一片死寂。

    轰炸后的市区，只剩下了纵横交错的混凝土钢筋，还有一些断肢。有的手臂孤零零的躺在路上，地上的斑斑血迹也被厚厚的灰土掩盖。

    我似乎发现了些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它落在一片废墟上方，在一片灰暗中显得格外亮眼。

    我爬上废墟，捡起那个东西。轻轻抚去上面落下的厚厚灰尘，我发现这是一张专辑。这个乐队我知道，他们用摇滚给战争中的人们带去希望。所有沉浸在痛苦的人们，只有迷醉在音乐里，才能忘却世界的残忍。而乐队也在一场轰炸中，全员死去了。

    也许，希望也没了。

    ……

    这个星球，从文明诞生以来就战争频发，之前经历了100多年的和平岁月，原以为会这样进行下去，顶多就是经济上的战争。没想到，当一个国家宣布拥有了太空旅行的能力后，战争瞬间爆发了。各国想夺取这个技术，又一边在摧毁其它国家的技术。

    我就是这场战争的产物。

    复原人。不好听的话，就是炮灰。自愈能力极强，就算被几挺机枪横扫，被炮弹轰炸，四肢头颅都被炸飞，我也能复原。

    这次发现的确轰动了一时。大量的复原人加入了战场。开始，他们是作为战士，但后来弊端出现了。我们复原人的体能不行，有些根本点不动枪，无论怎么训练也无济于事。而且只是能能复原，速度并没有那么快，只有被扫飞只腿，差不多就可以不用管了，也许这次战斗结束，他们才能复原。

    高的投入，获取的效果并不尽人意。所以最后，我们被抛弃了。

    复原人计划失败。但我仍然还有些利用价值，我进入了军队，成为了头号炮灰。每次战斗，我只要冲出去，带把刀就行了，目的只是去吸引大量的火力。

    我不能用枪，我拦不住后坐力，而且也瞄不准。体能不行也就提现在这里。

    其实，不止我们，所有人，都是战争的牺牲品。

    ……

    走过废墟，我找到一些临时搭的住所。像是帐篷一样，可却比帐篷还简陋。一栋在轰炸中勉强幸存的房子，只是有些裂缝罢了。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家具。一个中年的女人在门口蹲着，正在烧着柴火。看起来准备煮饭。

    我缓缓走进她，踩在碎石子上的咯吱咯吱声使她警觉起来。

    她立马抬起头，慌忙的收拾旁边的锅碗，发出当啷当啷的撞击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马上走。”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手，“我不会赶你们走的。”

    “那你是……？”

    “我只是来这边看看，有没有幸存的人。”

    “有啊，那边，好多人啊。”她指了指远处，那里的确有一些人影在晃动。

    我走到他们的屋子旁，看见了她刚刚慌乱下准备收拾的锅碗。

    “你们，有吃的吗？”

    “有一些救济的。”她继续烧火，似乎是觉得我没什么威胁。因为我看上去很瘦弱，现在也很憔悴。

    “够吗？”

    “还凑合吧。”

    但我看了看，那米也只有一手把。我不忍心告诉她，其实，救济的粮食的经费被很多所谓的司令，长官给私用了。

    他们倒是在战争后方，过着天天大鱼大肉的生活。他们在众人面前，振臂高呼，鼓舞全场，引一堆爱国青年斗志昂扬的奔上了战场。结果自己在后方享受。

    女人拖出来一桶脏兮兮的水，咕咚咕咚的倒进了锅里。

    “那天，他们发布了空袭警报，我们就慌乱的收拾东西逃跑了。结果刚刚出了那条街，轰炸就开始了……还好，我们家离轰炸最密集的地方远……”她把锅架在柴火上，“幸存下来的人，都在这附近了。”

    她又颤抖得抬起头来看着我，“这里，还会成为战场吗？要是会，我们……我们马上走。”

    “不会了。这边的基地已经被摧毁了，他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其它地方了。”我看了看她这伤痕累累的脸，有许多划痕，而且脸上的尘土也凝了一层。“你们要走，去哪呢？”

    “不知道，哪里有安置难民的地方？”

    安置区？这种东西说实话，我去过一次，那里的条件也好不到哪去，医生也就那么几个，并且人多，病也多。东西都是大家抢着用。

    “嗯，那边应该有一个。”我往身后的地方指了指，“你们想去那边吗？”

    “嗯，这边说不定哪天就被赶走了。”她继续加柴火。“轰炸……真的太可怕了。”

    那天，空袭那天，我也在。

    ……

    我只记得，自己永远麻木在枪林弹雨中。无数次无数次的，我来开始这场战斗。我是炮灰，冲出去挨枪子儿的是我。

    虽说复原能力很强，但还是有痛觉的。那种子弹直接穿过我的皮肤，我都能感觉到子弹在我肉里旋转而产生的热量。然后血液喷涌而出。

    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子弹，不断穿过我的身体。明明很痛，却不会止步。刚愈合的伤口很快就再次被射穿。头上也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弹孔。

    我永远是冲在第一个的。但我永远冲不到敌军的那面。

    最后，我发觉自己的眼球爆裂开来，腿也被炮弹炸飞，重重摔在地上。

    这次的使命，又结束了……之后我听见了尖锐的警报……一些士兵的嘶吼……然后，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醒来，四周遍地都是残肢和内脏。不远处是敌人的秘密基地所在的城市，已经被夷为平地。而我所在的军队，似乎全军覆没。

    说到底，没人关注他们的死活。重要的是，我们这次又胜利了。

    我慢悠悠的怕起身，看着脏兮兮却没有任何伤痕的自己。我真的是个怪物，我也想死去，而不是看着这些人四分五裂。

    ……

    那么，这个女人其实算是“敌人”。

    但，没什么关系了。我们现在都是战争的牺牲品。

    我突然听见那简陋的屋子里传来物体的碰撞声。

    “那是？”我指了指昏暗的屋内。

    “我儿子。”她说，“我的丈夫上战场去了。”

    “嗯……”我往里面张望了一下。那个小孩躲在墙后，悄悄的看我，有些害怕。

    “没事的。”女人朝他叫道，“他是好人。”

    这么快就把我定成好人了。我还挺开心的。

    他也慢慢走出来，但一个大步又躲在他妈妈旁边。

    “唉，”我苦笑了一下，“这孩子这么小就来受苦。”

    “嗯，也都怪他们。非要打仗。”

    “你知道为什么打仗吗？”我问她。

    “知道啊，他们想去其它星球。”

    “嗯，据说，在太空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颗蔚蓝的星球，上面有文明的存在。它所在的星系啊，有8颗行星。其中离恒星近的第三个星球，似乎有生命，很和平。”

    “他们那里不会打仗吗？”小孩突然探出头来问。

    “不会的。那是一个很和平的星球。”我笑着告诉他。

    “我要去！我要去那边！我希望爸爸能给我带回来。”他喊道，显得特别兴奋。

    “带回来什么啊？”

    “宇宙飞船啊，这样我们就可以去那里了。”他脸上没有肉，所以眼睛显得很大。他用这双无知但天真的眼睛看着我。也许这是残酷的世界里，最纯净的一束光。

    小孩已经瘦成皮包骨头了，因为这点米，也就只能煮粥了吧。

    “妈，我想吃肉。”他说。

    “哪有肉哦。”女人用树枝搅了搅锅里的粥。

    我突然有了注意。“我去帮你们找肉。”

    “真哒？”那孩子瞬间两眼放光。

    “嗯。”我朝他笑笑。

    “那那……我把这个给你。”他跑到一堆破烂里，翻出来一个大盒子，“这个送你，那你一定要把肉带回来哦。”

    “诶，不许这么说话。”女人拍了拍孩子的手腕。

    “没事没事，我会找到的。”我把孩子给我东西拿了，就离开了小屋。孩子一直在那里看着我离去，直到我消失在废墟。

    我哪有肉呢？

    我坐在一堆废墟旁，打量着孩子给我的这个盒子。它是专门来放专辑的工具，估计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用，只是觉得很厉害而已。

    那个遥远的星球，也许真的很和平。没有我们这样的互相争斗，也没有我们这般的黑暗。

    我把捡到的专辑放进盒子里，它吱吱呀呀的开始放出歌曲来。

    那节奏感十足的摇滚，那振奋人心的歌词，瞬间在废墟里回荡。

    我拿出我的刀，看着自己还算有点肉的脚。

    在激情澎湃的摇滚中，我一刀砍了下去。不疼，心里只有振奋。

    它与我的身体分离开来。也许他们不知道这是我的肉，但……我只要隐藏……他们也一定会……

    吃的很香吧。

    ……

    但，那个分离的脚开始慢慢融化，变得畸形古怪，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我突然意识到。

    我是怪物。

    我全身上下都是不正常的。

    我没有肉，我的全身，都是挡子弹的人肉盾牌。

    这场战争造就了我，我是牺牲品。宇宙旅行只是这场战争的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我们谁也不知道，太多方面的冲突和利益，我们只是被蒙在鼓里，只是知道要为自己家园而去英勇抗争。但谁知道呢？我们只是一个棋子。双方的正义各自不相同，可哪有什么真正的正义，只有自己与自己思想上的正义。

    断掉的脚扭曲起来。我又不愿去捡路上的残肢，他们的灵魂原本就得不到安息，再被这样弄，我自己也觉得残忍。

    但我，终究只是在战争里诞生的怪物。一个战场炮灰。

    当我在战争里毫无用处时，也将被抛弃。

    ……

    摇滚乐骤然停止。我的眼泪却突然流了下来。

    我默默的按下开关。振奋人心的摇滚又再次想起。

    世界总是如此，我们改变不了，也逃离不了。我们只希望，能够在自己的家中醒来，醒来的世界，安然无恙。

    ……

    我没有勇气回去了。我无法直视那孩子的目光。

    我看着自己的脚慢慢愈合。

    天亮之后，我就走吧。带上专辑，离开这里。我也不再是什么炮灰了，只是千千万万中的一个牺牲品。

    我想要走到一片净土，我想要……

    轰炸机瞬间划破黑烟，这个巨大的钢铁身影从我头顶飞过。轰隆隆的声音似乎将摇滚乐覆盖。

    不远处，一颗小小的红色光点被丢下。它在空中缓缓加速，落到地面，变成一朵巨大的云。瞬间，火光冲天，我的脸被炽热的温度烤焦，黑烟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开，又迅速收回。

    爆炸声中，伴随着电吉他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