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孩子的命运

我出生于1991年，记得7岁那年家里破产，无奈回到乡下，借住在一个4户人家的老瓦房子里。

那是老祖宗住过的古老房子，中间是祠堂，两边各住两户人家，每边各有一个天井。 以天井为界限，分上下两户人家，每户拥有一个厨房、一个饭厅、一个浴室、两个房间。

我们就这样挤着过日子，我们家有4个孩子，加上爸妈就6个人。所幸的是那个房间很大，每个房间容得下2张床。两个小弟和爸妈一间，我和哥哥一间。

爸妈都是很勤快的人，每天早出晚归。家里养了两大筐的鸡和鸭，养了两头猪。家里没有什么田地可以种稻谷，就租当地那些有钱的村干部的地，等到收成时用稻谷抵租金。村子上农民种的东西，我们家也会种，花生、玉米、木薯、番薯等等。

正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爸妈有时忙不过来，我们兄妹也要帮忙干活，记得开始做家务活的时候，还很小。7岁时（我们那里都算虚岁）就开始背我那个胖墩墩的小我四岁的弟弟了，我那时个子也不高，他又很重，每次都背的我脸通红通红的。

那时是因为爸妈先把孩子们接回来给爷爷奶奶看着，然后再返回去搬运其他东西。可爷爷奶奶只管我们吃饭，其他都不管，那时是个大热天，爸妈要去一个星期才能回来，所以我们也一个星期没有洗澡，私处被尿染的通红，妈妈回来给我们洗澡时，她一边哭一边给我们洗。现在妈妈每次回忆总还是热泪盈眶。

爷爷奶奶的思想很落后，妈妈嫁给爸爸，一直没有生养，所以奶奶对妈妈非常的冷漠与无情。直到爸妈结婚六年后才生了哥哥。在怀孕期间，妈妈还是跟平常一样干重活，不干活奶奶会很苛刻会骂人。甚至在生孩子的前一天妈妈都还去山上砍柴。这些回忆总是能戳中妈妈的泪点。

生了我以后，爸妈本来就很满足了，打算不再生了。可外婆外公说，现在能生了，就生给人家看，不要受人家的这份气。结果才有了我的两个弟弟。

爷爷奶奶不仅对妈妈不好，对我们四个兄弟姐妹也不好。哥哥从小爷爷奶奶就不管，是外婆家带大的。分家时，爷爷奶奶跟着叔叔过，所以只照顾叔叔家。

记得小的时候，爷爷带着叔叔家的孩子去小卖铺买糖吃，每次偶遇我们，都跟见到陌生人一般，有时还假装没看见。更别想他给我们也买一个。有时如果还有村子里的人在场，村里人就会故意对爷爷说，你的孙子孙女来了，给他们也买一个吧！碍于面子，他就会买最便宜的给我小弟吃，而叔叔家的孩子则是最好的。

所以对爷爷奶奶没有什么亲情感。分家后我们过我们的，他们过他们的。

当我7岁那年的九月份，我就去上学了，外公家富有一点住在镇上，经过妈妈和外公讨论，决定让我跳过学前班，直接上一年级。

小学在镇上离外公家很近，而离我们家走路半个小时以上。妈妈想到我年纪小，就让我寄住外婆家，让外婆接送我去上学，妈妈家里有农活干，忙不过来，顾不上我。

我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外婆送我上学时，我哭着喊着不让外婆走，一定要外婆陪着我上课了方可罢休。我的一哭二闹的办法，老师和外婆都拿我没辙。所以第二个学期，我降级了，被迫读了一个学期的学前班。

9岁时会煮饭了。那时家里没有电饭煲，是用柴火锅蒸饭的。自己生火蒸饭，把菜洗好等妈妈回来炒，自己也看着，学着做饭菜。

10岁开始就基本会干家里的所有活了，有时下课的早还会去砍柴，去菜地里给妈妈帮忙，周末更是如此，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在跳绳玩耍，自己也好想跟她们一样，可家里的条件不允许我这样。不去干活妈妈会打我。也许妈妈是在教会我们生存的技能吧！妈妈总是那么的要强。

其实我还不是被妈妈打的最多的，大弟弟比我调皮，一天不被打，他都会皮痒痒。印象最深的，他每次被打，都会跑到那脏兮兮的天井打滚，他越是这样，妈妈打的越厉害。妈妈对他这种行为也没办法。妈妈把他抱出来打，他又灰溜溜的跑进天井去继续打滚。妈妈经常无能为力，最后任他打滚，累了他就会自己出来了。现在妈妈回想说，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脾气那么的暴躁，那么的狠心。

妈妈对付我们的技能，用鞭子打和揪耳朵还不是最厉害的，一件印在骨子里的是妈妈拿了一把刀说我不听话，要把我的耳朵割掉，我当时好害怕的，哭的撕心裂肺，跑到隔壁大伯家求救，我躲在大伯身后，大伯跟没事一样，不劝阻，任由我和妈妈玩老鹰捉小鸡。他可能觉得，那是你们的事，别来烦我。在我的心里，亲情总是那么的不靠谱。现在跟妈妈提起这件打我的事时，妈妈也觉得无法理解为什么当初会那样做。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家里不容易，妈妈是我们家的顶梁柱，没有妈妈，也没有我们家今天的成绩。妈妈回到家里就是干家务活，一天的忙碌。家里也就没有人管我们的学习，她们一是顾不上，二是他们也是小学文化水平，根本就不懂。

不过很神奇的是，虽然下课后没看过书，可每次我都能名列前茅，数学一般都是班上第一名，语文作文不好，老师建议我多看课外书。可家里的条件，根本就不敢提花钱的事。

老师家访过一次，和同学一起走路到我家的，走到一半路的时候，老师就不停的问，你家还有多远呀？我就告诉她们大概还有多远。

经过一段没有房子的路时，老师问怎么阴森森的？我说死人就是抬到这个地方等火葬车的，路边还能看到骨灰瓶。老师和同学一听拔腿就往前跑，嘴里还一直问还有多远？我说快到了，马上可以看到我家了。

来到我们家，爸妈也是很客气的招待了老师，说了我在学校的表现不错，也提到了我语文作文写的不好，老师估计是见到我们家境不好，所以没有提到多看课外书的事。

后来爸爸去工地干活，妈妈去地里种菜卖，希望能多赚点钱供我们读书，那时读书的学费对于我们家庭来说真的很贵，每次都是卖猪供我们上学的。

记得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在我上学的路上，刚好经过爸爸上班的工地，也就离我家不远的一位堂叔叔家里建别墅，三层房子快要完工了，就剩下屋顶的瓷砖没有贴了。

屋顶设计跟老房子那样“人”字型的，屋顶倾斜的也很滑，爸爸把绳子绑在腰间，上去贴瓷砖。就在我要经过楼下的时候，眼看着爸爸从楼顶滑下来，掉在有尖尖铁道的围墙外，在掉下来瞬间与尖尖也就几厘米的距离。与死神擦身而过。

爸爸掉在地上的声音巨响，我当时吓傻了，脚根本动弹不得，我只是大声“啊”的叫了一声，脑子一片空白。妈妈在菜园浇水，刚好妈妈那个视线可以看到这个位置，妈妈见情况不妙，老远的抛掉尿桶，跑着过来了。

妈妈跑到我跟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指着爸爸，说爸爸掉下来了，妈妈看到，眼泪涮的出来了，立马跑了过去，回头还责骂我说，怎么不去扶一下你爸爸？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第一次遇到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我好怕失去爸爸。很快爸爸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见爸爸还活着，叫人送去了医院，妈妈让我赶紧去上学。那天我也去学校了，魂不守舍的上了一天的课。

爸爸送到医院急救过来了，现在就是留下了腰疼的后遗症。出了这事堂叔叔也没有给一分钱的医药费，甚至连慰问一声都没有。我的内心想，人的麻木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我一直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后来，听说这位堂叔叔犯事做监狱了。

爸爸后来就去大城市当保安了，那时的工资真的少得可怜，100块钱的时候都有，爸爸都是省吃俭用把钱寄回来的，偶尔会回来探亲，每次爸爸都积攒了很多他们公司给员工发水果，每餐一个，当时那些水果是我们都没有吃过的，问爸爸为什么不吃，爸爸总是笑笑说，吃过了吃腻了。

其实我也是长大了才明白，爸爸根本就没有吃过，他舍不得吃。爸爸总是默默的在干最苦的活，跟妈妈从不吵架，也没有跟我们说过一句重的话。

妈妈每天天还未亮就要挑着菜，一个人去镇上去卖了。对于妈妈的勇敢，村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的。因为没人敢摸黑经过那条阴森的道路，妈妈却敢，她做到了。别人问妈妈，你不怕吗？妈妈回答：怕，走快点就是了。

妈妈为了我们，为了我们的一家，她必须坚强与勇敢。所以你总会在我那个无所畏惧的妈妈身上，看到“骨气”二字。

对于买卖我时常感到好奇，就请求我陪妈妈去卖菜，妈妈也不反对，反而会教我怎么卖。妈妈的人缘很好，总是有很多人买妈妈的菜，菜卖的很廉价，赚的也不多，可省吃俭用总能维持生活。

记得五年级那年的农忙季节，收稻谷了，我跟哥哥也是要去帮忙的，我也开始学割稻谷了，妈妈教一遍，然后自己就开始割了，还没有开始就割到手了。妈妈很生气，以为小伤，也没有看我伤的怎么样，她继续割稻谷，让我自己去爷爷家弄一点锅底灰止血，我就一个人忍着巨疼，眼泪忍不住的流，用右手按住出血的左手食指。

走到锅底，刨了一些灰，然后看伤口，割到指甲下方的那个关节上，白白的骨头都看到了，我往上面撒上灰，出血没有那么厉害了，我找到一块小布，用嘴和右手一起包扎。

就这样一直没有换过药和纱布，更没有去医院。过了一段时间，伤口愈合了，不疼了，妈妈说，你的布怎么还不拆掉呀？我说，不疼了，应该可以拆了。

我就自个儿把布拆下来了，眼前弯曲的手让我心疼的眼泪又止不住了，那时没人发现我的异动，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手因为包扎不好弯曲了，我怕挨骂，因为割稻谷的时候，由于没开始就割到手，妈妈就责备说：还没开始就割到手，你吃饭就会。。。后面骂什么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很疼，疼到心窝里去了。现在我的食指里面还有黑色的东西，我想那应该是止血的锅底灰吧，我觉得没有感染算是我的命硬，不过手能正常使用，只是上学时，举手都举右手，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举左手。

妈妈也是在我长大了，才发现我的手是弯曲的，她问我怎么会这样，我就把那次受伤的事告诉她了，妈妈又一次很自责。

有时候，越是贫穷的家庭越是多倒霉的事发生，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很快我就要小学毕业升初中了，学习一直还不错，听说考到全镇前十名有奖励，我就很期待，等到分班的时候，尖子班只有一个，其他五个为普通班。

我信心满满的先查看尖子班的名字，扫了一遍，没看到我的名字，再仔细的看了两遍还是没有看到，再加上旁边的同学，不可思议的对我说，你怎么没有安排到尖子班呀？平时成绩很差的同学倒是进了尖子班。仔细看这些差生要么是老师的子女，要么是学校职工的子女，要么是那些有钱有权的子女。

此时我的心都碎了，在我们那个镇中学，只要没有进尖子班，其他的班级就别想学习了。上课就像菜市场一样。老师讲课的声音估计只有前面一排的同学可以听到，其他同学就各玩各的。老师不会管，她走她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互不相干，学生成绩差也是历史遗留下来的。有的老师更过分，我记得初二的数学老师，上课时把书上的例题往黑板上一抄，他就无影了。所以一般好的老师，都会申请调走。要么就是教尖子班。普通班的教师都是滥竽充数的。

一般普通班的学生是考不到高中的，甚至县二流的高中都上不了。初中的前两年半，我也是过的浑浑噩噩的，考试成绩一般都是总分120分的考到18分左右，其实也是完全不会，是做选择题蒙到的。

我们那里的中学，如果想不继续读书的，初三第二个学期可以选择不读，不过一样可以拿到毕业证书。所以初三第二学期，我们班有一半以上的同学肄业了。留下来的，都是希望能继续读点书的。

就在那个学期，上课时教室安静了。我的成绩开始好转，数学又是稳考到了班上第一，也开始辅导其他同学。老师也很看好。我也很用功。利用这半个学期的学习，我从班上的倒数名次，到期末考试考到了班上第一名。考进了县二流的高中。

高中依旧是进普通班。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已经破纪录的考进了高中。

其实，初中阶段，我内心是孤独的，哥哥长我3岁，哥哥很懂事，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初三就选择不读了，他把读书的机会都留给了我们，然后出去打工了。因为这上学的钱是妈妈在村子上挨家挨户去向人家借的，而且那些有钱人都不借钱给我们，怕我们还不上。最后还是爷爷的弟弟家开店铺的，不要意思说没有钱，所以借给我们，并且让我爸妈规定在什么时候还钱。

哥哥一年后辞去工作，回家参军了，从军3年，当了班长，本来有机会在军队发展的，可是文凭太低了，所以就错失了良机。结果还是回来打工。现在和爸妈一起做生意了。

不过有一点我想不明白的，哥哥的讲话结舌是什么时候开始了？他的结舌很严重，讲每句都结舌。没有听习惯的人，听着会很着急。

在我读初一的第二个学期，由于家里实在是赚不了钱，妈妈只能狠下心，留我们姐弟三人在家，她要出去闯荡了，去了小姨那里做生意。比卖菜还苦的活，但是回报高，收成不错。很快家里也建房子了。

我就带着弟弟两个，做饭种菜，砍柴，洗衣，喂鸡鸭，什么都干。有时还得给弟弟洗脑，不让他们干坏事，让他们做个好人。经常我会觉得身心疲惫。真希望有人能帮帮我，关心一下我。虽然爸爸妈妈每天都会打一个电话回家，可是内心还是委屈，好羡慕其他同龄人。

高中生活，比初中生活好多了，不用干家务活了，不用管弟弟了，不用待在那个落后的村庄里了。似乎一切都好起来了。（家里就留两个弟弟在家）

高中学校面积不大，分前后两栋楼。前排楼是3层楼的教学楼，后面排是7层楼的教学楼。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有小小的宿舍楼，小小的图书馆，有中学有高中，有食堂，有小卖铺，有医务室，有电脑室，实验室，学校门口还有一个大操场。

可宿舍条件很差，为了留住学生，然而得到好评，高一的新生的宿舍往往会比较好，高三的最差。高三时，我是两个人睡一张一米五的床，同床的同学又有点胖，两个人平躺着，刚好一张床的大小，不多也不少。

那时已经流行用手机了，妈妈每个月给我汇300元的生活费，高二的时候，我存下了一笔钱，自己去买了一部智能手机。所以高三的时候，课后开始就沉迷于手机。晚上宿舍管理的严格，看到有人玩手机就会收缴，所以都是偷偷的躲在被窝里玩手机的，慢慢的我就近视。

高中的老师也是有分等级的，教的好的就调到尖子班或者调去一流的学校。记得高一第一个学期的生物老师，她教我们时，我们班上的同学个个都及格，甚至好多考到满分的。可是第二个学期她就被调到尖子班了。我们班换了一个老师，结果成绩一落千丈。能考及格的同学都寥寥无几。

这也就是尖子班和普通班的两极分化很严重的原因之一吧。

最后经过3年的努力，高考时，我还是考砸了。考到专科二批的分数。

记得爸妈曾经说过，考不好学费又贵的话就不要去读了。当时的我也很迷茫与纠结。迷茫的是，不读书现在我能去干什么活。纠结的是考的跟我一样的同学还是选择继续读。

考虑一番，想到家里的条件不好，所以选择不去填志愿了。不过妈妈最后还是让我去表姐读的学校广外，去读了一年的成人英语。

现在回想，当时还不如去填一个公立学校读书，因为广外的学费也好贵，一年就花了两万块钱。

去广外读书，也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去学校的那一天，妈妈把一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塞在我正穿着的袜子底下，让我踩紧了，不要掉了。当时我即开心又紧张。

我就这样一个人出发了。到达广州时，汽车站和火车站是挨着的，行人如同蚂蚁。妈妈让表妹在车站接我。也就在到达当天，表妹陪着我去报了名。

读完一年的英语，就开始一个人到社会上去闯荡啦！以后的所有事情都得靠自己啦！自己找工作，自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没有人会给你意见和帮助。当你出去工作后再向家里要钱是会被家里数落的，这样的事情最后整个家族都会知道，你就会成为大家的笑柄。

从小家里人会潜移默化的教导你。那谁家的孩子，又寄钱回来了，这家寄了多少，那家寄了多少。谁家的孩子寄的多就说明更孝顺。所以等你出去工作了，你就如同家里的印钞机了，不寄钱的话，你就是不孝子。

农村的孩子，读书的时候是不可以谈恋爱的，可是等你出去工作了，家里就吹你赶紧找男朋友，赶紧结婚生孩子。而且他们的要求还蛮高的，不要外省的，家里条件要好的，家庭完整的，男方有前景的。。。他们总会高估你能力与本事。这样好的男的，你确定他就会看上一个没啥本事长相平平的你？

现在随着时代的发展，农村人的思想也慢慢在开化了。生活水平也变好了。有条件的都往大城市去发展了。小的老的有些还是留在了乡下，留守儿童也越来越多。

最让人担忧的是农村的教育水平还是如此。国家啥时候才能重视农村的教育呀？啥时候能让农村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高考分数一样时，可以上一样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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