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来访

转眼到了来年，陈必成已经工作了几个月，元旦后上班不久，上学时师范班里的团支部书记说要来拜访。

范玉婷是他们班里团支部书记，梳着两个短辫子，长圆脸，人很白净，一双显得成熟的大眼睛，说话一边嘴角上翘，给人一种她说的事情都不过如此的感觉。她是后任班长的女朋友，陈必成曾经当过一年级时的班长，后因自己不善于做学生工作被调整了。

“你们这学校还不错啊”范玉婷手中转动着一副黑色手套，坐在陈必成办公桌的对面，环视一下办公室说，“给人一种革命年代，延安大学的感觉。”

“哈，哈，哈”办公室里范婷露、葛天路、赵玉梅三个人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还是城市姑娘会说话，我们这村里还跟革命圣地挂上钩了。”赵玉梅从作业本堆积太起头来说道：“以后多来看我们小陈啊，要不你也调我们这里吧，咱们一起革命才有劲头。”

陈必成一听这话就想到赵玉梅是把范玉婷当成他女朋友了，想解释一下，但动动嘴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说出话来。

“你工作怎样？”停了一会，陈必成换了一个话题。

“就那样吧，还能咋。带着一个五年级班，我们那里是六年制，相当于你这里的四年级吧，只能是尽力吧。”范玉婷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转了转那双大眼睛说道。

说心里话，陈必成在上学的时候其实喜欢过这个团支书，她为人落落大方，喜欢跟别人交往，遇到事情愿意跟同学说心里话，上学时经常带着关系较近的同学相互走访。陈必成觉得她不知道什么地方很吸引人，不自觉地总想去接近她，但又不会向她表达，后来范玉婷跟班长成了恋人，陈必成才压制了这个念头。

在恋爱这件事情上，陈必成还没有学会主动，也不仅仅是恋爱，陈必成似乎属于哪种被动型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从来不会充当领头人，这也就是他在班长位置上待不住的原因。

“带我到你校园里走走吧！”范玉婷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找到事由，避免场面的冷落，也正因为这样，陈必成觉得跟她交往总能让自己感觉很轻松，不用想着如何回应她。

“好吧，这地方也没啥好看的。”陈必成站起来，收拾了一下年前的课本和教案，把椅子向桌子里推了推，招呼着范玉婷向门外走。

屋里的其他三个人纷纷起身，范婷露说，“一会回来啊”。

“慢走，欢迎常来，下次来我请客。”葛天路转身招手说道。

“老师们再会，转转我就走了，有机会一定一起坐坐。”范玉婷在门口转身回应。

陈必成也没有带着她转校园，两人来到操场篮球架下，聊起天来。

“乡下空气真不错。”范玉婷赞叹道，“我来看看你，这么久没见，你还好吗？”

“凑合吧，你知道我对这行不感兴趣，但既然做了，也不能随意凑付，耽误人家孩子吧”陈必成答着话，心里对“你还好吗？”这句问候感觉一热，来自朋友的关心恰逢其时，一下子就让他这段时间累积的孤独感缓解了一些。

“这次来是到跟你离不远的徐慧学校看她，顺便到你这里来。”范玉婷说，“徐慧跟我说好要上成人自考辅导班，你上次信里说你也考，我工作忙，离那个辅导点又远，就先不去了，你要是参加就跟徐慧联系一下，你们搭伴去也有个照应。”

“那得看时间，有些课参加辅导没必要”

“徐慧平时有男朋友接送，只是说你们是一路，一起学也能相互促进，一个人学着怕坚持不住。”范玉婷解释说，“不过，你没问题，你学习基础好，过汉语专业是没有问题的。”

“成林怎样？我也是毕业时后跟他见了几次，这近几个月也没消息，跟你还写信联系联系，我们男生不习惯写信。”陈必成问起班长的情况，班长跟他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也就是说在一个班里那种关系最近的朋友了，虽然没有摆明，但他们其实喜欢了同一个女生。

“唉，他分配回家了，离我太远，再想办法调动吧，他心情不好，工作你们一样，都不喜欢这行。”范玉婷一只手扣着篮球架上铁锈，表情里走一丝的淡然。

“慢慢来，没有事的，总会有办法。”

“噢，还有点事，差点忘了。”范玉婷说道，“要过春节了，学校要开文艺联欢会，需要朗诵词，用用你呗，这方面可得靠你支持了。”

“好吧，我试试，不一定能让你满意啊，要不满意你自己改改。”

“你的水平我还不知道，你能行的。”

范玉婷一副赞赏的表情，让陈必成心里感觉很受用，不过听她说有事情找他，而不是专门来看他的，又有一丝的失望。

这么让人感觉舒服的女孩跟他没有进一步的关系，总是让他觉得有些失落，但总不能让天下所有让他有好感的女孩都属于他吧。他经常就这么安慰自己。

“回吧，我去跟你们老师再打个招呼就走了，保重啊，看你有些瘦了，注意身体，休息好，别光知道忙。”

“彼此，一上班就瘦了，不过感觉很轻松，不像原来太胖，走路都觉得带不动了。”陈必成上学时体重一副到了75公斤，在同学中算个胖子了。

“你跟你们老师随后解释一下，他们都误会了。”范玉婷边跟陈必成往办公室方向走，边小声申辩到。

“这事越解释她们越觉得是真的。”陈必成后来想起这句话来，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时自己为啥要这么说，自己也明明知道他们是误解了啊。也许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情急之下随口一说吧。

“那看来我以后可不敢来了，再来耽误你。”范玉婷微笑着，看似随意说道。

“耽误啥，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陈必成赶紧解释，但显然不可能有啥用了，他顿时又对自己感觉失望了。

送走了范玉婷回到办公室，办公室一时热闹起来，快到下午下班时间了，所有人都凑齐了，其他老师都议论起来。

“陈老师，看不出来啊，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不告诉大家。”范婷露现在办公室墙上挂着的一面镜子前，一面整理着羽绒服，一面转着照着镜子看自己的装扮。

“真人不露像。”一年级的班主任张碧霞插着手，在办公桌前晃动着矮胖的身体说。

“别说了，你们都把小陈说的不好意思了，不过这个女朋友不错，可别放跑了啊，要穷追不舍。”赵玉梅还坐在桌子前批改作业。

“陈老师，伙计你好命，看我光棍一条，羡慕你啊。”葛天路赞叹道。

“瞧你们兴奋的，她不是我女朋友啊”陈必成分辨到。

“果然？我们才不信，看你隐瞒到啥时候。”范婷露在镜子前看好了自己苗头的身材和衣着，鸭梨样的脸上带着一副满意的表情，走回到办公桌前，拿起自己的厚手套说道：“鄙人走了啊，兄弟们回见。”

“姊妹们慢走”葛天路戏谑道。

陈必成也没再解释，悻悻然说：“回家了，吃饭了，这一天天的。”边说边穿好短大衣，在办公那个超级大油桶炉子前象征性的烤烤手，转身向内外走去。

不过今天还感觉真快乐，虽然不是自己的女朋友，也让他觉得自己沾了范玉婷的光彩。

这叫什么事，人家光彩跟咱无关啊，他心里默念着，看到不远处要出校门的田玉花要走就喊到，“小田，等我一下，一起走。”

“快点。”田玉花听见喊声转过身来眯起一双近视的大眼睛看着往陈必成方向看着。

这家伙看不清谁喊她呢。陈必成忽然有一点想作弄她一下。

“等着。”陈必成又应一声，赶忙向后排锅炉房停自行车的地方走去。

“哎，下午女朋友来了，看你高兴的。”出了校门口，田玉花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说。

“胡说什么呢？哪来的女朋友，是我朋友。”陈必成推着自行车边走边回答田玉花。

“你这说的，朋友不就是女朋友，难道是个男的？”田玉花笑弯了腰，捂着嘴说道，“这叫不打自招。”

“真不是。”陈必成自知说叉了嘴，但也不想再解释，他有点享受这种被误解的感觉。

田玉花不再搭腔，默默低头走路，好一会才若有所思地说，“还是你们学生好，咱是没有那个福气上学了。”

“各有各得好，种地也不见得不好。”陈必成正色回答她。

远远地看见西边的太阳就要下山了，陈必成和田玉并肩走着，和各自呼着一团白气。

放学的学生三三两两从身边走过，“陈老师，田老师”的问候间或想起。

这一天就这么要结束了，陈必成有点恋恋不舍，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并不多。

这人挺实在。田玉花瞄着一侧推车行走的陈必成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