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
犹清堂后屋在晚秋非晴的日子里显得很暗,虽然是刚刚修葺过的,此时却好像有古旧的空气,掺杂着土黄,在四处碰壁。
陶夭仍旧是低着眉眼,只是眼睛比在晚聆院更肿些,觞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陶夭摇摇头,道:“妾身以为,这样不符规矩。”
觞便不再劝,自己也不坐下,站在陶夭面前,问道:“为何助我?”他没有任何表情,说话也是平平的,只是一种威慑从细小的边角渗透进来,让人打一个寒战,却不知道为何打了一个寒战。就仿佛是冬天侧房的窗子没有关好,暖阁里的人觉出来凉,却不知道从何而来。
“妾身弟弟没了,他的生辰八字和死时正合陈府红妆夫人的,陈府下人的亲属里没有再合适不过的,于是撞了好运,赏了海棠花的棺材,许了大排面。”
“这事本来也是晦气事,同时要避嫌的,区区一个下人,也不大张旗鼓,只安排在戌时,从角门抬出去罢了。”
“不只妾身以为,想必公子也以为,混进送葬的队伍是出逃的最好途径。然而二公子的小厮小刻已经核了三遍所有送葬下人的名单,细到当日晚守后院东西角门的小厮。且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青年男子,又吩咐下去编好组,这几日同吃同住的。”
“所以妾身认为,到戌时公子要出去,躲得地方只有一处了。”陶夭说罢,终于抬眼看了觞一眼。她似笑非笑,嘴角牵着些戏谑。
觞心里陡然一惊,一直没有打断陶夭絮絮的话只是想听出纰漏,同时获得更多信息,可是陶夭竟然可以把自己思维完全代入计划,并在绝境时和自己想到一处,更惊诧的是她的舍得与勇敢。
陶夭懂得觞已知晓,便低下头继续说道:“噶德秋弥虽近,但此事关乎皇家福祉,二公子会赶回来,着心腹监督此事,他自己也是没有必要出面的。全程只留妾身陪弟弟入殓前是单独一人的,而妾身并不送葬。”
觞抬了抬眉毛。
陶夭看出觞的不解,道:“妾身虽然是特拨来服侍公子的,但是妾身更也是晚聆院的舞女,主舞的舞女近日身子不适,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需要妾身当日上场,为宾客跳舞助兴。”
犹清堂外面吹来一阵风,短暂的,疏松的,寒气逼人的,只觉大把凉气从袖口领口生猛地灌入,就像在三九天气,鬼手掐着穿着单衣的人的脖子灌凉酒,一杯一杯,一坛一坛。
“妾身在上妆前,饶二公子恩典,被允许和弟弟独处一段时间,公子这时可跟我来。”
陶夭这时仰着头看着觞,她的眼睛,好像是沉在水底太久了的游鱼,以前的日子,过得安然无恙,偶尔摆一下尾巴,换个水草觅食,突然水被人舀干,手足无措后主动选择了干涸,展露出鱼鳞惨败的颜色,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直愣愣地躺在光秃秃的土地上,鱼腹被摩擦的有些红,是报复的颜色。
她够聪明,够现实,够坚韧,够果敢,够勇敢,够周密,够狠心,够牺牲,够懂得读人心肠,够知道自己想要的和要接受的。这一切让觞一开始的问题都显得不那么重要,让觞开始选择信任。
陈况果然没有选错人,只是现实的爆发让她变得不忠心。
觞吸了一口气,问道:“好,什么时候?”
“十月二十日,流穆世子来访陈府,晚将于主厅会宴,妾身正是为此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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