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
犹清堂比起解念坞后院是宽敞些,但终究不能太宽敞太招摇。相比较陈府其他建筑,犹清堂并不显得正襟危坐,而是有些不经意的告老还乡式的田园隐退。犹清堂并没有蒋诩的竹径,没有刘备的菜畦,没有陶潜的东篱,却自有一番心远地自偏的况味,有三分潇洒,三分不屑,四分心不在焉。
转过犹清堂,向西走两三步就是晚聆院,是陈府养歌女伶人的地方。陈府先人本来就是因为宫廷雅乐走上仕途,且其先人技艺超群,眼界开阔,恃宠而不骄,高风亮节而又乐善好施,世人从不以陈府出身乐师为鄙,陈府后人也大多通过科举夺进士,走上了一马平川的文官世家之路。但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仍然一直都是陈府子孙的爱好,人们都像称道某府的园林,某府的藏书阁,某府尚武射猎一样称道陈府的晚聆院。
从犹清堂可以听见晚聆院演习歌舞的声音。觞听到便心底嗤笑:这就是陈府所谓的心理催眠,以歌舞女色,以田园太平消磨自己的光阴。陈况可以说想得非常周到了。
觞自有皮里阳秋:自己被王府遣出,皇室要有皇室的面子,不能让自己流窜海曲。陈府想必是最可靠的幽禁地,而陈况可以肆意妄为,但他却没有,看起来对自己处处周到,这当然不只是为了贤德的名声,因为王府早已遮盖这件事,只有事件参与者和少数权贵知晓,而陈况如何对待自己,也是无人关心的。要是陈况真心对自己,肯定不会让自己靠着晚聆院。
他不相信世界上要绝对的好人与坏人,人心善恶是分时辰的。就算一个人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他一定有过亏心的想法,只是胎死腹中了。
“觞公子?”觞回头一看,却是陈况,正在中堂冲他微笑。
陈况穿着浅秋香色真丝外袍,没有掐牙,没有滚边,只是秋香色铺展得并不是特别均匀,左肩的颜色像重云堆叠,至下开始浅下来,慢慢更接近龙泉窑的梅子青,浓淡相宜,又有些许古意。他生得白净清秀,眼睛一直都是安分的,只是眼角微微上挑,鼻子悬直高挺,不显粗笨,有一种缓和的清朗,嘴唇更有一种光风霁月的神气。
“我想觞公子也是欢喜音乐的,就把犹清堂建在晚聆院旁边,公子不嫌吵就好。不知今日公子可否随我去晚聆院瞧瞧,也好指点指点那些女孩子们。”
“公子见笑了,我本出生草莽,地位卑贱,陈府素以晚聆院知名,怎会需要我来指点?”觞莞尔一笑,咬了咬略显凉薄的嘴唇。
“公子说笑了,就是不愿给予雅正,我想带公子散散心也好。”
“抬举了。”觞把向平手臂伸直,做了个请的手势,虽然说的是敬辞,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有一如既往的果断与决绝。
这三年,他有意改掉了自己的一些习惯动作,但偶尔还会不经意间散发出海棠树高高的枝干一般的英气。
陈况的眼睛里迅速略过一抹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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