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清明时节必须应景的大雨纷纷,阳光好的像对热恋中的恋人。我慵懒的像只躺在沙发上晒太阳的猫。累了伸伸懒腰后再继续心无旁婺的晒自己的太阳。
思绪像落入黄河的一片落叶,随波逐流。
即将二十四周岁的熊小样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明白自己到底姓不姓熊。多年前的某一天,熊小样问父亲:爸,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姓熊的父亲支支唔唔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好顾左右而言他的问他学习怎么样?
熊小样天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只有打破砂锅就死不承认的惯性。只好作罢的回答父亲:挺好的。
这更加印证了好几位同村老人经常对他开的玩笑话其实是事实。
难道自己真的是捡来的?熊小样疑惑不解。
几天后姓熊的父亲告诉他:样,你的生日是四月五号。
为什么当初我问的时候你不能肯定的告诉我呢?对于父亲后来的肯定回答,熊小样并没有显得很高兴。
当时忘记了。父亲笑着伸手去摸快高了自己一头的熊小样的头。
父亲一句简单的忘记却不能换来儿子一个简单的想法。毕竟熊小样已经长到了有自己的想法的年纪。
熊小样和我一样,天生兔唇。认识他说是偶然其实也必然。
3月14号,我住进了事先已经打听好技术和价格的医院。邻床就是刚做完手术的熊小样。当时的他嘴巴被包裹的像是两根平行的香肠,说话费劲的似乎都不能说话。两根平行的香肠之间还对插着两根对称的吸管,吃饭完全是靠用注射器打进去。当然,饭并不是饭,只是一些稀的跟水一样的汤或者奶。否则注射器也不能打进嘴里去。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瓶还在一点一滴的往熊小样的血液里滴。
熊小样以手代笔以手机代纸,打出一条信息给我看:兄弟,什么时候手术?
还没定。我用暂时还没被密封的嘴巴回答。
那趁现在赶紧吃些想吃的好吃的,做完手术一个月不能吃饭呢。他说。
好的,谢谢!我说。
然后我们就开始以这样的复杂方式聊天。他用手机告诉了我他叫熊小样,我用嘴巴告诉了他我叫王小猪。同样的二十四岁,不同样的他比我大六个月。
陪我来的父亲和姐姐都回去了,陪他的父亲也出去闲逛了。
王小猪,帮我拿一下吊瓶,我上下厕所。他发信息给我。
好的。我说。
我的手术日期终于定了下来。我告诉他16号手术。他说挺快的,可是那天我要出院就不能陪你了。我说没事的,有父亲陪我。
你怕吗?他问。
说实话,看你这样我很怕。我说。
我比你严重,你不会像我这样把自己的上下嘴唇搞的跟香肠一样肿,不能吃不能说话。他说。
尽管如此,但我里面也要做,一样不能吃,一样上嘴唇会像香肠一样肿。
至少你能说话。他点头。
我能明白不是哑巴却不能说话的痛苦,更能明白是人有嘴但不能吃饭的痛苦。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承受这种种痛苦的人,就像彼岸的鲜花,虽美的惹人眼馋,但怎么都撷摘不了。毕竟一天后的自己也要像他一样不能吃饭只能喝水了。
坚强些,正常的日子即将来临。他说。
自卑已经在心底开花结果,就算回归正常,我想我也不能自信的像正常人一样。我说。
我能理解这种疼痛,但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坚强,世界是每个人的。
我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坚强,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只是他比较善于伪装自己。而我表里如一,把一切的一切都表现了出来。我不知道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的言谈举止对自己好不好,就像我不知道其实彼岸花跟此岸花是一样的美丽。
阳光很明媚,夕阳也很美。我们并肩坐在医院里公园的摇椅上,暖风像女人的唇,轻轻吻在我们脸上。他戴着口罩听我讲我过去的事情。生命到底是一个故事还是一个事故,我们都没弄明白。他哼不出来的言语不断的给我回应,而我却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想说什么。
我们的相遇是不是一种缘分?他发短信问我。
你相信缘分?我抬头看他。
嗯。他哼。
我可不相信缘分。我说。能遇见谁认识谁,是人生的必然生活的一部分。没什么缘分可讲,就像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孩,这是你的错误并不是缘分的错误。我又说。
然后他打开手机里的相册,让我看他和他女朋友的照片。他的女朋友很漂亮,化完妆后的漂亮。
你女朋友很漂亮。我说。
他的笑很僵硬,我对他僵硬的笑很莫名其妙。后来我才知道,嘴的肿胀让他不能笑。
你有女朋友吗?他哼。
我居然听懂了他哼出来的混浊言辞。没有。我说。
为什么?他耸了耸肩。
没为什么,就没有。我也耸了耸肩。
然后我看了许多他女朋友的照片,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美丽。但都是化妆之后。
我进了医院才知道,原来像我们这样的人有很多。我说。
现在还不叫多,暑假寒假更多。他写。
嗯。然后我们一时无话。
第二天,他去办出院手续的同时我去做了手术。
走进等候手术的房间里,几位女孩和一位护士正在闲侃。女孩都是要做整容手术的。素颜的她们其实也并不难看,但这个难看的世界却逼着世人好看。这多少让我难堪。
你害怕吗?一个要垫鼻梁和削下巴的女孩转头问我。
不害怕,只是有点紧张。我说。
其实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想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失去一些东西。其实人也都是这样,害怕失去高兴得到。对于这种东西,也都不言而喻,我也不用再去浪费流量特别强调了。
她们都先后进了手术室。等候室里只剩下了我一个患者和一位护士。
不用害怕,一麻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护士安慰。
我害怕的是手术后。我说。
害怕也没用,你看她们都是闲的没事有钱没地花找罪受来着,你这是没办法的事,习惯接受吧。护士意味深长。
也只有这样了。我的无奈又全表现在了脸上和语气上。
终于轮到了我进手术室。一位女护士让我躺在床上把衣服全部脱光并问我洗澡了否?我说洗了,而且洗的还很干净。然后她们就开始笑。
头发剪的挺短的呵。那个事先看我头发长怕影响手术要求我剪短的护士笑容满脸的说。
差点圆寸。我也笑。我不知道她们说的短有多短才不影响手术,就让理发师给我剪了个类似于十二毫圆寸的毛寸。
挺好。或许是为了缓解我私人的紧张程度,她们笑的更加欢快。像群可爱的小鸟。
一直保持十年的长发毁于理发师的几剪,心里那叫一个难受,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短发显得你可精神可年轻。父亲看见后说。
我怎么觉得显得我脸特大头好圆呢。我说。
那是因为你留惯了长头发,猛一很短起来怎么看都会觉得难看。父亲说。
短发就是显脸大,我本来脸就大,头发长那么慢,估计要半年才能长到剪之前的长度。我沮丧地说。
这显得你年轻了五岁。父亲笑。
我说你得了吧,年轻五岁我才十九,我像十九的人吗?
像,很像。父亲的笑容难得这么灿烂。
如果我真的才十九岁就好了。我感叹年华的流逝时光的飞逝,带走了父亲的中年带走了我的少年。父亲的人生进入老年,而我的人生也进入了中年。可怜的是母亲在父亲中年我少年的时候就离我们而去了另一个美好美好的世界,更可怜的是父亲已经老年我也快中年却还没能给父亲娶个儿媳妇给自己娶个媳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让独苗的我单身的我情何以堪?
医生淳淳善诱我不要紧张不要害怕。然后麻醉就起到了让我什么都不知道了的效果。
醒来,全身发抖,不是冷的发抖或者难受的发抖,而是麻醉的恢复期让我不得不发抖。真的很难受很痛苦,刚醒来的我头脑像被重击了一样,看什么听什么都是混浊的。也感觉天与地都是在旋转的。姐姐着急的进来问我感觉怎样?
很难受。我说。
那种痛苦,健康的人不会体会的到。真想时间长了翅膀,赶快飞驰电闪般飞过。我潜意识看了下悬挂在墙壁上的钟表,七点十八分。天,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可是一点零三分。六个小时的手术时间我居然是一片空白。像被短暂失忆了一样。
我不想说我的痛苦,因为没人真心明白我的痛苦。
第二天,我终于可以回到了住院部,我也终于熬过了最痛苦的一夜。
由于不是VIP(VIP躺在床上不动,由护士推着回住院室),父亲搀扶着我回到住院室。
感觉怎么样?父亲说。
头晕。我回答。
肯定的,一天一夜没吃没喝又躺了一夜。父亲说。
尿都没尿过。我有气无力的说。我庆幸我可以说话,但动作不能太大。要做到说话嘴不动音出口,真的很不容易。
你感觉嘴怎么样?父亲问。
还好,就是老觉得嘴里有黏液,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我像僵尸一样,一步一顿。
还好麻醉恢复室离住院室并不远,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力气来走这段路。
回到久违了半天一夜的病床,临床已经来了一位新的像我一样的病友。我们互相示好。
那男孩给你留了一箱纯牛奶。父亲说。
你有没有当面谢谢他?我问。
有的。父亲回答。
我给父亲要回了我的手机。开机后,看到好几条未读短信。一定是我的不同的好朋友发的。我想。然而结果是没有一条是我的好朋友发的,全是熊小样的。认识多年的几个朋友竟然不及一个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心里不免有一些感伤。自知冷暖,我谁都不怪。
谢谢你的纯牛奶。我回信息给他。
谢什么,刚好有而已。他回我信息。
你嘴还肿吗?
还有点,香肠变细了。他开玩笑。
我的粗了。我终于明白了他前天为什么笑的那么僵硬,因为此刻的我笑的也很僵硬。
3月18号,他来医院拆线。当时我还在睡着。他叫醒我并问我感觉怎么样?我睡眼醒松。还好。我说。
勤喝点东西。他说。
嗯,谢谢你的奶。我坐起来。
你爸呢?他哼。
可能出去吃饭了吧。我回答。
医生准时的来查房,医生象征性的问了问我感觉怎么样,我也象征性的回答了他还好。然后他就跟医生出去了。
拆完线,他向我告别。当时的我正挂着吊针,没办法出去送他,就让父亲去送了他一程。
这男孩挺好的。父亲回来说。
嗯。
3月21号,我办了出院手术回家养伤。医生嘱咐我一个月不能吃饭,前两个礼拜完全喝流食,后两个礼拜可以喝半流食,然后慢慢过渡到普食,最好柔软一些的。我谨尊,姐姐监督。
最近的他终于可以说话,但不能太多。他把我约出来说要叙旧。对于刚认识的我们哪有什么旧可以叙呢?
他的嘴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我的嘴也看起来不是那么的肿。但说话,对于我们来说都挺别扭的。
他告诉我他是被他的父亲捡来的,他的养父很爱他,他的养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他的生日是清明节,而他从没过过生日倒是年年给母亲扫墓送冥币…
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我说。
他说他很希望自己是生在一个富家子弟,不用奋斗就有足够的钱可以花;他说他很希望自己在亲生父母的抚养下长大而不是被他们丢弃被别人捡来养;他说他很希望养母还活着给他一个正常的母爱…虽然他不能说很多很多话,但他还是说了很多很多他很希望的。而他很多很多希望的,也有很多很多我希望的。
希望是我们的梦想,而梦想是我们永远都抵达不了的理想世界。这个世上没有所谓的理想国。梦想更照进不了现实,反而现实能成就许多梦想。
我说我的父亲也很爱我,我的母亲也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出意外离开了我…
我也说了很多很多我希望的,我知道我们的很多希望的都很相同。我还说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给父亲娶个好儿媳妇给自己娶个好老婆。
那你就自信些,遇到好的女孩就追,别怕,爱情面前人人平等。他说。
我不但很怕,我还是个爱情白痴。我说。
改天我教你一些谈情说爱的技巧。他说。
你女朋友怎么没陪你来?我问他。
她想来,我没让,怕给你压力。他说。
你真了解我。我说。
以前的我跟现在的你一样,我只是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好女孩,是她改变了我的自卑我的消极我的厌世我的所有不好的性格。这就是你不相信的缘分。他说。
你现在的女朋友?我猜。
前女友,不过现在她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他语气的淡定让我觉得他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
我不想让他触景伤情,所以就没有再问。反正许多事情就是你不问,该知道的时候还是会知道。
我喝了口事先预备好的特轮苏。不是每一种牛奶都叫特轮苏,但是每一种牛奶都特难喝。我说。
什么纯牛奶都一个难喝的味。他也喝了一口特轮苏。
我们躺在竹椅上看北京不蓝的天空,看北京刺眼的太阳光芒。我想这应该就是幸福。
4月1号,他已经可以吃饭,而我也已经可以喝稍微稠一些的粥。
……生活未完待续……
熊小样和我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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