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

      阿诺的眉毛是清清淡淡的，没有修过却无有一丝半点的杂乱。

      她总也不吭声，在班上似半个隐形人，但性子确是一等一的好，温和舒缓，是江南女子所特有的风情。

        她不爱说，只是眉目含笑得认真听人讲。尤其是听言祈讲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装满了星辰日月。

      言祈却是个脾气烂的。一个声名远扬的大魔头，被讲臭了的小混蛋。打小开始就拿捏着拳头，打遍了整个机关大院，怯懦些的孩子一见他便扭头跑，叫都叫不停。

      但比起这一名声更为强悍的便是他的容颜，长得唇红齿白，盛世妖颜，眉眼风情，分毫毕显。全院的孩子尽管被他打得直哆嗦，也是愿意和他一起玩的，不论别的，这般容颜，确是看不够的。

      其中自然不乏有真正的关心他的，比如云殷。言祈自从三岁有记忆开始，这个人就一直陪着他，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帮衬着他。看着他打别人，看不得别人打他。

      一旦看见言祈稍微占了下风，就摸来一小块石头子儿，往人家脑门子上弹，快准狠，弹得人家孩子一脸懵逼，然后言祈很默契得揍上去，配合得滴水不漏，干净脆利。

        阿诺全名叫秦诺，秦家爷爷嫡亲的孙女，16年来流落在外，最近方才找回来。

      秦爷爷不愿意说秦诺当年被抛弃的景况，秦诺也聪明得闭口不谈。

      说多了，反倒是伤了感情。中间本就有16年的时间和空间的隔阂，又何必。

      当初秦爷爷的司机来家里接她，她不肯走。许多村里人纷纷来开导她，“你这小孩子是不是傻，他们家多有钱呀，非要在这跟着受苦”

      阿诺一概不理。她心里自有想法。

      “别说，这丫头还挺有股劲的！”同村人如是说道。

情深不寿

        但终使秦诺千般的不愿意，最后还是妥协了。

        秦爷爷亲自前来。眉眼竟是威严，他用拐杖随意而稳重得敲了敲秦诺十多年来成长的地方，眉毛都透露出不屑。

        这有什么好，潮湿的地面，炉灶的烟灰，脱落的墙皮，那个靠着中药吊着的“老父亲”？

          这里的好，只有阿诺才懂。

          阿爸总会背着哭了鼻子的自己去买糖，半玩笑半认真得说：阿诺呀阿诺，你这个爱哭鼻子的丫头，以后没人敢要。

          阿诺年纪小，听不懂，但知道阿爹在笑话她哭鼻子，于是哭得更加委屈，眼泪啪啪得掉在阿爸的脸上，阿爸把她放下来，温和的水乡男子，温和得抹干净她肉肉脸上的泪珠串，疼惜不得的说“阿诺，不哭，阿爸要你，阿爸养你。”

          小时候，和孩子们玩石子，阿诺赢了好多局，气得人家孩子嘴巴撅的老高，哼哼甩出一句：“有什么的，捡来的野孩子。”

        阿诺抓着她的衣领，小脸发白，动作发狠，“你个坏家伙，嘴巴要烂掉。我就是我阿爸阿妈的丫头。”

        那女孩也来气，“我阿爸妈说的，你爸妈不能生孩子，你是捡来的，你爸妈不要你了，你个没人要的野孩子。”阿诺一巴掌打去，却被旁边的孩子给拉扯住。

        女孩是村长的女儿，大家都受了她的好处，一时间阿诺孤立无援。

        女孩狠狠打了阿诺一巴掌，“哼，还敢打我，你这个野孩子，野孩子，野孩子。”旁边的孩子都跟着叫喊起来。一声一声的穿透进阿诺的耳朵。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阿诺大声哭喊：“我不是，我不是，我是阿爸阿妈的孩子。”

          阿爸昨天还给她买了她最爱吃的糖葫芦，阿妈昨晚上还给她煨冰冷的脚丫，阿爸阿妈都好爱好爱她，她也好爱好爱她的阿爸阿妈。

        不是亲生的代表着什么，在阿诺尚且年幼的脑子里，那便是代表着阿爸阿妈不会再爱她，随时会抛弃她，她会没有家，没有疼爱她的阿爸阿妈。

      旁边都是一群童年的伙伴，他们欢笑着说着最残酷刺痛的语言，最是年幼无知，最是杀人无形。

        一个大人听见了走过来，看见了被欺负得泪流满面，可怜兮兮的阿诺。凶巴巴得说：“我要去告诉你们的爸妈，说你们打架。”孩子们顿时四散了逃开，留下一个小阿诺 ，半边小脸鲜红。

        阿诺伏在阿妈的大腿上哭，被阿妈一下一下拍抚着背。“阿妈，我是不是你生的？”阿诺眼睛肿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她。

          阿妈顿住了，渐渐得眼角开始微红。

          阿诺急了，她不要阿妈哭。于是轻轻坐到阿妈腿上，环抱着阿妈，脸贴着阿妈，带着抽噎的声音：“阿妈……阿妈，你……别哭。”“阿诺……再不问了，你……永远是我的阿妈，阿诺爱你。”

          女人一下子就哭了，紧紧抱住阿诺，“阿诺……乖，阿妈也爱你。”此时不远处站着个男人，默默看着，泛红了眼。

          阿诺对于秦爷爷的话未任何触动，仍旧拿起中药包，打开，闻着那苦涩的药味，阿爸的药，吃了多年，总不见好。

          秦爷爷心思一忱，缓缓开口道：“我可以让他到最好的医院治疗。”阿诺手一抖，中药掉了一般到地上，乌麻麻的碎渣渣。

          阿诺答应得……很痛快，立马就上了车。

          回头看见阿妈站在大门口，流着泪。阿诺想叫阿妈进去，别吹风，可是车子越开越远，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