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姐

作者: 82fbafdfecac | 来源:发表于2018-09-04 17:01 被阅读391次
    这大姐

    大姐姓左,五十四五岁年纪。人爱美,性格开朗又毛糙。
    大姐有多爱美?
    爱美的大姐不嫌麻烦,永远盘发。
    大姐把一头长发七扭八绕盘得满头顶都是,像头上饱绽着一朵大花朵。记得旧时,新娘子出嫁都是这种发式,满头喷着发胶,满头撒五彩纸星。
    有时,我会纳闷大姐怎么弄出那些小花瓣来的,还一瓣压着一瓣。我甚至好奇地想,那一定费功夫又费心力。
    后来,我发现,大姐这发型好处很多,比如洗过头盘上,可以坚持到下一次洗头的时候。
    走在街上,有时会被人拉住问:就你们单位盘头发那个,有意思。说话间,那人还要莫名其妙笑笑,还要举手在头上绕几圈,最后把手停在额头上方。
    我就笑了。
    盘头的大姐在人眼里,是如此与众不同。
    大姐头上的大花朵已经足够纷繁,可她嫌不够,还要在大花朵边上压一朵小花。永远的一朵塑料夹子小花。所不同的,是小花会变换颜色款式,是这小花有时在后面,有时在左前侧,有时在右前侧,有时在正头顶。它根据大姐的心情满头游走。
    反正,像必须吃饭一样,大姐饱绽的大花朵盘发和那朵小花,必须明晃晃晃在人眼皮子底下。
    纸页发黄的旧年历摆在真皮沙发上,看起来总古怪又不合时宜。这样的大姐,像一块陈皮,又像一件古物行走在我们身边。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可又都不忍心打碎她美丽的心境。
    有和大姐要好的同事看不过,偷偷告诉她摘掉头上那朵小花。终于看她一头乌黑地上班,头上再没有小花闪耀,大家松了口气。
    大姐爱美。
    老远的,就看街那头走来一个黑裙红衣的人。风吹,衣裙飘扬。抬头看看天,我吸一口凉气。风雨欲来,西风劲吹,这可是秋渐深的时节。东北的秋天,一眨眼皮就凉得不行,何况这一场秋雨又一场秋雨的。
    待到人走近,才发现是大姐。我抱着肩膀钻进屋里。湿乎乎的秋雨天,可不敢在外面久站。转身功夫,听人问:老左,你不冷?大姐头一扬,摇得拨浪鼓似的,响脆答:不冷,冷啥,一点都不冷。可分明的,她脸色煞白,唇色发紫。
    去草原时,我颈上绕了一条浅粉碎花丝巾,即保护颈椎又搭配衣服不至于太素净(一身白衣)。大姐爱上这条丝巾。回来,不知哪里买来同样花色的丝巾,一身迷彩也要戴着它。她不绕,就那么往脖子上一挂,让丝巾两端长长地垂在身后,直垂到后腰以下。风一吹,丝巾轻飘飘飞转。可那一身迷彩,让人看到的,只有精干练达,怎么看都看不到飘逸。
    那条丝巾悬垂在她身后,看起来伶仃可怜。
    这爱美的大姐呀——
    大姐毛糙,大姐也爱说讲。大姐有副薄嘴唇,又有一对白眼仁偏多的圆眼睛。只要大姐一开始说讲,她满脸皱纹都会跟着开口说话。听她说讲曾经的自己,人会笑得肚子疼。
    缝被子,大姐所取的是老旧姿势。小时候,我看到过姥姥在炕上那样缝被子。
    铺好被子,大姐手拈针线,开始骑坐在被子上圈边,边缝人边向前蹭。待转到开头地方,大姐疑惑了:咦,这明明新洗的被子,上面怎么一圈血迹?恍然大悟后,她赶紧下地拾叨自己,边拾叨边笑又边骂自己。
    听到这,大家已经笑到不行。女人偶尔免不了出状况,可出状况出到这么浑然不知毫无觉察,貌似还真稀奇。
    大姐不描述,人都能想象到大姐大瞪着眼睛,眼睛里几乎所有白眼仁都突出出来,两颗圆鼓鼓的豆粒般,紧盯着脏污被子凝神思索的样子。一张脸上风起云涌,继而开颜,笑,又羞惭。
    她自己讲,一年夏天,实在闷热难当,大姐想,自己家里没什么好怕,孩子们又都出门,大热的天也没人顶着太阳串门。这样想着,坐在炕梢的她手起手落,挪动几下身体就麻利地把外裤脱掉扔在一边,顿觉凉风习习,不自禁美滋滋沉浸到这难得的凉爽里。
    大姐正悠哉美哉,抬头,却见丈夫疑惑看着自己,脸上,一层厚重得化不开的莫名其妙和不可理解。大姐这才忽觉不对,赶忙拉过旁边的单子……原来,大姐的手太过麻利,不小心把内裤也褪掉。
    听到这一桩,我们实在无法再撑,眼泪已经下来,个个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嘴里“我的天我的天”直喊。
    大姐向来说什么都绘声绘色,可这一件真要人命哩——哪有这么毛糙的大姐!
    当时,恐怕不止大姐,大姐屋子里的空气都得是尴尬得不行。
    大姐去山上采蘑菇,和人挎着小筐爬上沟子沿,远远看到山上居然有人家扒苞米,而且一趟子苞米差不多已经扒到头。大姐看看四周一片葱郁,眼睛一瞪,表示很是吃惊,转头向同伴表达不解:这谁家呀,这么早就扒苞米,那苞米能上来么!走近,大姐才看清是自家——山羊胡子丈夫正领着一伙人在地里忙活。
    大姐讪讪地笑笑,赶紧撂下采蘑菇篮子,钻到自家地里去。一边稀里哗啦向玉米地里钻,大姐一边自嘲:这死倒,扒苞米咋能不告诉我一声!
    去年,去宜春,我才算真正亲眼见识了大姐。大姐拎个小包袱,走在五营原始森林小径上。包袱里是她的另外美衣——一件娃娃领样式老旧的蓝色碎花裙和那套黑裙红衣。大姐爱拍照,不是一般的爱拍照,绝对是走到哪就拍到哪。出去旅游,于大姐来讲,不过就是换个地拍照而已。——这只包袱也跟她很久了。一到她值班,大姐拎着这只蓝花包袱,头上顶着大花朵,就扭啊摆的从大门进来了。
    森林里,浓荫蔽天,一派阴凉幽静。大姐要拍照。说话间,她打开包袱,坐在小径石阶上开始脱换衣服。小径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我一下呆住,心里吃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建议她去林子深处,大姐听见,甩一甩头,像是对我们又像是对她自己说:怕啥?这地方谁认识谁呀——
    大姐哎,这哪是谁认识谁的事哟!
    有时候,我想,大姐那么爱美,人不该这么粗糙啊——
    听人说,大姐家庭不算富裕,儿子还未成家。丈夫小她几岁,人蛮帅气,只是唇上粘着两撇小胡子整日游手好闲,几十年不让大姐省心,十足一个风流鬼。或许,是岁月把大姐磨砺成现在的样子?不得而知。
    隐隐的,只不过一直觉得,大姐是停留在几十年前的一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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