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菇娘园

先生从早市买回一袋子甜菇娘，各个都是金黄色，剥开皮，颗粒如同鸡蛋黄一样大。闻起来很香甜，但吃起来却并不是小时候的味道。说不清，也许是这种精心施了肥的大棚里的甜菇娘，少了些风吹日晒？反正不是我小时候吃的甜菇娘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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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奶奶的印象。听妈妈说我刚出生不久，奶奶就去世了。那时候我的老叔老姑都很小，比姐姐大不了几岁。尤其是我最小的老姑，还不懂事儿。爷爷对老姑很是惯着的，可能觉得从小没了娘，老姑很可怜。虽然上边的哥哥姐姐一大帮，但那个贫瘠的年代，哥姐们都自顾不暇，谁又能顾得了她呢？

爷爷有啥好吃的，都要偷偷给老姑留着，哪怕是奶奶活着时候最稀罕的大孙女——我的姐姐，爷爷也不给（那时太穷了，好吃的少啊）。姐姐常常说爷爷偏心，我妈就说：“你老姑命苦，从小没妈，你爷爷多疼疼她是应该的，你们别和你老姑抢吃的。”

爷爷家有两个很大的菜园，在房前房后。因为孩子多，生产队分的那点粮食不够吃，爷爷就把后园子都种了大苞米，前园子种了土豆，地头地脑种点青菜。果树只留下屋后那棵海棠树。

老姑打小就馋，啥都爱吃。那年因为“偷”了三爷爷家的甜菇娘和香瓜，被三爷爷家的儿媳妇我的二大娘给抓住了，拽着老姑去找爷爷。爷爷说了很多好话，又给二大娘摘了一筐海棠果，二大娘才算罢休，拎着那筐海棠果回家去了。爷爷没舍得打老姑一下，倒是二姑觉得老姑丢人了，掐了老姑两把。老姑哭着找爷爷，爷爷一边骂二姑，一边给老姑擦眼泪，告诉她以后想吃啥和他说，别去别人家拿。老姑说她爱吃甜菇娘，爷爷就说：“那我给你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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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从来舍不得在菜园里种除了粮食蔬菜以外的任何东西，从此却破了例。但具体种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爷爷不让我们进园子里，说怕踩着苗。有几次我和姐姐趴着土坯墙往园子里看，也没看到。

只是那个夏天，我总能看见我老姑从衣兜里往出掏甜菇娘。嘴里还吱嘎吱嘎咬着绿菇娘。有时候，她会特意跑到二大娘跟前吃甜菇娘，歪着头气二大娘。

老姑领着我们玩儿，玩儿高兴了，喜欢谁，就给谁两个甜菇娘。爷爷种的甜菇娘，又香又甜，好吃极了。每次都吃不够，我们就不停地围着老姑转。老姑会偷着支使我和姐姐，去我家园子里摘两个黄瓜或者茄子和她换甜菇娘，姐姐不干。我干过一回，把我妈留作种子的一个大黄瓜种偷摸摘下来给了老姑，换回一把甜菇娘。后来被我妈知道了，给我一顿臭骂，再不敢了。

我们不知道爷爷在哪里给老姑种的甜菇娘，一直都很好奇。

那年冬天落雪了，老姑领着我们一帮孩子玩儿藏猫。我钻进爷爷家前园子土坯墙西北角的谷草垛里，他们谁也找不到我。我就低着头，玩着谷草，谷草垛旁边的积雪，被我用谷草扫到一旁，露出来地垄沟，竟然发现有两个甜菇娘！已经冻成冰了，在手心里捂一会儿，剥开皮，放进嘴里，冰凉冰凉的，咬开又甜又香。

我忘了藏猫，蹲下来用谷草接着扫，又找到好几颗青色的黄色的冻成冰疙瘩的甜菇娘。还看到了雪下干枯的甜菇娘秧子。甜菇娘秧子周围，两侧是土坯墙，墙根是毛嗑杆子，另外两侧是苞米茬子，夏天时候，苞米苗和毛嗑苗长起来，就挡住了甜菇娘秧子。原来，这里才是爷爷的菇娘园。

那个角落特别特别隐蔽，难怪我们谁也不知道爷爷在哪里给老姑种了甜菇娘。

过去了很多年，不知道老姑记不记得，我依稀还记得爷爷的菇娘园，和那个冬天，我在谷草垛旁边吃过的最好吃的甜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