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父母家,心中是期盼和欢愉的,可每次从父母家回来,那种压抑的,沉重的,失落而又无助的情绪,总要几天的时间才能渐渐褪去。来来往往之间,仿佛一次生命的重塑,拷问着心灵,敲打着摇晃不定的心绪。
母亲在患病后,变得郁郁寡欢。她不主动给我们说话,也不主动去做任何事,哪怕是吃饭,这简单而必须的事,她也总要我们提醒和催促,更别说维持基本的个人卫生了。她拒绝一切在我们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为此,我们姐妹几个总是一边担心,一边着急,不知道母亲怎么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心中尽是迷茫和焦虑。
父亲已经七十多岁,两鬓早已斑白,消瘦的面庞,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坚韧和骄傲,一道道深深的皱纹,爬满整个脸庞,每条皱纹里都写满岁月沧桑,写满对生活无尽的彷徨和忧伤。
几年前,父亲变得耳聋,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越来越聋了,即使每半月保养一次助听器,依然挡不住父亲听不见的事实。
生活的变故,思想上的负担,压的父亲透不过气来,父亲看着母亲,对面无表情的母亲说:“你就是我压在我心头最大的一座山,你什么时候能好了,我的病也就好一半了,你比我年轻,指望着你能照顾我,没想到到头来是我照顾你,六年了,六年了啊,你快点好起来吧!”父亲的眼里溢满了隐藏的泪水,那个要强的人啊,总是为我们撑起一片晴朗的天!
前几日,父亲来保养助听器,顺道来我家。开门的一瞬间,一阵酸涩涌上心头,那是怎样的父母亲啊!母亲的头发横七竖八地堆在头上,仿佛一堆凌乱的柴草;因为缺水,眼睛四周又红又肿,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越发显得小了;衣服还是一周前我强行给她换的,如今已变得污浊不堪。父亲穿着二十年前一个亲戚送给他的白色衬衣,又肥又大,那古老的样式,映衬的父亲更加苍老憔悴。
母亲手里提着一兜儿东西。
“这是啥?”我问母亲。
“肉,猪头肉。”母亲有气无力地说。
“来就行了,还买这干啥?医生不是说不让你们吃太多肉吗?”我有点生气。
“你爹非要买……”母亲像一个委屈的孩子,赶忙解释道,声音又小又细。
我让父母亲赶紧进屋。一股浓烈的汗味夹杂着父亲身上的烟味,猛地窜进了鼻子。
“娘,一会儿我给你洗洗澡,水都烧好了。”我对蓬头垢面的娘说。
“不洗,我不洗。”娘答道。
“你看都成什么样子了,都已经臭了,听话。”
“我不洗,我不洗!”母亲生气地说,倔强而坚定。
母亲又沉默地低着头,闭着眼,皱着眉,仿佛周围的世界与她无关,又跑到她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母亲是很听父亲的话的。我不知道母亲为何这么拒绝让我帮她洗澡,见拗不过母亲,我只好向耳聋的父亲求助。
“爹,你告诉娘,让她洗洗澡。身上都臭了她还不洗,你好好给跟她说说,我把水都烧好了。”我走到躺在沙发上的父亲说到。
父亲坐起来,望着母亲:“去洗吧,闺女把水都准备好了。”
母亲听父亲这么说,才跟着我一起向卫生间走去。
看着骨瘦如柴的母亲,我心里难过极了。这还是那个曾为我们遮风挡雨、为我们没日没夜操劳的母亲吗?还是那个再苦再累从不抱怨的母亲吗?还是那个为我们变着花样做一日三餐的母亲吗?母亲还是那个母亲,却再也不是以前的母亲了。
那一刻,所有的不快,所有的厌倦,都化成泪水模糊了双眼,泪水顺着脸颊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不敢言语,让泪水合着哗哗的水声,一起流入地下,带走一切烦扰,不留一丝痕迹。
“娘,疼不疼?”我一边给母亲搓澡,一边问。
“不疼。”
“洗澡是不是挺舒服?”
“舒服。”
“那你怎么还不让我给你洗?”
“我怕给你添麻烦,怕你太累了。”母亲说到。
泪水“唰”地一下又出来了。我哽咽着,不说话,只是小心地轻轻地帮母亲搓澡。
我终于明白父母亲那份深沉的爱了。不麻烦,不添乱,哪怕再煎熬,依然将给予延伸到极致。
心被猛烈地震颤着。父母是那个带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我们应该倾其所有,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安抚他们,不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原来,付出与得到一样,都能给我们带来幸福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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