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刮起了风,扇得纱窗扑啦啦地响。被聒噪的声音扰得睡意全无,我拧了拧惺忪的双眼,径直走向走廊尽头泛着微光的地方,果然是昨天晚上忘关上了。透过窗纱朦朦胧胧地看见窗外挂着一朵红色的花,我将它摘下,放在手心里细细观察。
带着一圈白边的红色花朵散发着一丝迷人的气息,将鼻子凑近轻轻嗅了一下,一股幻意袭上心头。就像是花朵长出了双臂,牵着我在慢悠悠地荡,轻飘飘地晃,而我在欢快地蹦着跳着。正陶醉在花香带给我的迷幻感受时,飞过的布谷鸟突然长叫了一声,我缓过神来,发现竟站在厨房的水槽上,头顶正贴着天花板。太古怪了,从来没被寻常的花香勾引成这般模样,直觉告诉我这朵花一定不简单。用手机拍了一张照,上传到百度进行图片搜索,弹出的百科页面着实让我吓了一跳,竟是罂粟。
我赶紧丢掉这朵让人着魔的小花,重新跑到窗口,向下望去。楼下的矮墙之外是几亩荒地,零零星星地长着几处杂草。绿色的植物丛间,一朵朵红色的小花长在纤细的茎上,在风中放纵着向我招手,像是美人拍打腮红的纤细手指,轻轻地挑着我的心。这般情景令我想起了她,那个同样令我陶醉迷幻的她。小花随风扭动的迷人红色深深拉扯着我的心,与我第一次被她红色礼服包裹下的婀娜身姿所勾引如出一辙。忘不了那抹妖娆的红色,忘不了那股如狂瘾一般难以戒除的情潮。
思绪转回高中时期,走廊上的我贴墙站着,嘴里叼着一笔百乐水笔,目光快速地扫过一行行单词。因为英语成绩极好,常常在老师还没布置新的课时内容之前就早早地完成了下一章节的作业。对于这一学科毫无压力的我,开始热心地帮助同学补习和完成作业。刷题是我的强项,同样也是我的主要业务。高三十二班的门口常常被围得水泄不通,慕名而来的男生女生带着他们诚真的热情向我讨教,让我将他们从烦人作业的苦难中解脱出来。那一段时间,我享尽了如同神明一般崇高的优待。零食,电影,街机,还有意想不到的爱情。
慕名者中有一个身材姣好的女生,起初我们只是单纯刷题业务上的往来,后来渐渐地,我发现她跟我的联系越发密切。埋头写题时,她经常会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慢慢地向下蠕动,直到塞进我衬衫胸前的口袋里,轻轻地挑着,试图拨动我的心弦。我觉得极不舒服,很难再集中精神认真做题,好几次将她的手扒开,她却不依不饶,一次又一次地向我袭来。我实在是火了,将她的作业狠狠地摔在地上,问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她亮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在我眼前晃动,勾着白边的红色指甲,如同摇曳的罂粟花一样,往我的心房里灌入迷人的毒素。插进衣袋这样的碰触情节,她和我来来回回地上演了数十个来回,终究以我败到在她的撩人手段下告终。她看着瘫软的我,施以她的必杀一击,温软的舌头顺着我的脖颈滑上耳根,将爱情幻毒注入我的体内。从那之后,我的心就栽在了她手上,开始迷她,恋她,想她,以至于觉得自己的超人学习能力也是为了全心全意地服务她而存在的。
好景不长,即便是成天扭在一起,帮她刷作业也没能改变面临高考倒数百日的现实。毕竟是需要自己发挥实力的重大考试,她无法直面突如其来的压力,开始泛慌。有几天,她很晚才到班上。精致的女孩儿没有化妆,昔日嫣红的指甲油也卸了。朴素的脸庞,惨白的手指,顿时没了生气,但这并没有减少我对她的兴趣。在课后我好奇地询问她一反寻常的举动,她头一次哭着一把将我推开,告诉我她爸爸不让我再和她有任何接触。尽管她曾经是那么爱慕我,那么想要紧紧地与纠缠不清。但在高考面前,我一味痴情地帮她刷题,的确是害了她,这一记心灵痛击,百万金钱都难以弥补过来。我开始怨自己,为什么在当时没有想过好好帮她补习而是选择让她放纵彼此,明明那些片段是作为学生不应该有的经历。
她甩开我后很果断,冰冷又绝情。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个女间谍,亲亲我我的断片情节明明昨天还在脑中上演,今天却已经一无所有。纵使再没有手搭在我的肩头,也再没有罂粟指甲在面前晃动,我依然保持着爱学善学的状态,如同往常一样的背书刷题。时间斗转星移,墙壁上的数字越来越小,渐渐停在了“倒数三十天”。班主任在早会上清点了人数,他在讲台上讲话的时候问我为什么旁边的位置空着。我不清楚,但那是她的座位,已经空荡了几天了,她整整一周没来上学了。她的抽屉里还放着一瓶没起封的红色指甲油,那是我迷上她后送给她的。
粟爱
放学后我推车经过一家酒吧,隔着玻璃看着射灯照射迷雾中搅动的肉体。一个身着红色礼服的女子在舞池中央扭动着,台下的人欢呼着向空中抛洒着杯中的酒液。女子慢慢地踢踏着步子走向靠窗的包间,将她的手勾在男人的脖子上,红色的指甲慢悠慢悠地晃着男人的眼神。男人接过她的手,托捧着将嘴贴上去一阵阵地亲吻。女子轻轻地将手放下,再一次搭在男子的肩上,向下一点一点地挪着,直到插进他的领口里。同样的动作,似曾相识,我认定那就是她。女子转过头的一瞬,我们俩的目光对上了。
她先是短暂的一愣,目光继而开始四下躲避,我对她的一举一动再熟悉不过,那是她心虚了。我丢下单车,推门冲进酒吧。“你还爱我吗?”我走到了她面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吓得被高跟鞋崴了脚跌了个踉跄,向后倒在了男人的怀里。男人握着她的纤细手臂,搂着她的腰说道,“宝贝没事,我爱你。”她将鞋穿好,从男人的怀里起身,“你到底是谁啊?服务员,这里有未成年人!”她大声叫道。我被怔住了,嗓子里的那句“明明你也是未成年人”迟迟不敢说出口。闻声赶来的两个酒保将我请了出去,只留我一个人盯着冷冷的玻璃,看着她在别人的怀里感受温暖。
那一晚发生了人生中最触目惊心的一幕,我重新回到学校,从她的抽屉里拿出那瓶我亲手送给她的红色指甲油。狠狠地用拳头一记一记重重地砸着,直到黑色的帽儿断了,直到玻璃瓶被敲到粉碎。猩红的血液和嫣红的指甲油混在一起,傻傻地分不清到底还有爱还是恨。收拾完碎渣和懈怠的心情,荡着滴血的手走到了家楼下矮墙外的荒地。对着肆意生长的杂草撒下自己还爱她的血液,一滴一滴,想要将她注入我体内的爱情幻毒,全数还给大地。漆黑的夜,冰冷的风带着血的猩味,飘荡在未来开出罂粟花的土地上。
布谷鸟的叫声再一次将我拉回现实,我的确在幻境中沉沦太久了,毕竟爱她,被她爱得那么深沉。重新捡起被我丢在地上的罂粟花,将花瓣一片片剥落,取出子房,慢慢地搓动让它继续放出余香。我细细地嗅着,慢慢地感受着,她还在我胸口搅动的那股温热,再一遍幻想着她在我面前晃动的白边红指甲,和那曼妙身姿。一切都那么真实,犹如这惹人着魔难以解除的毒花幻瘾一般,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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