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身上交融着多个民族的血液,有据可查的是汉、蒙、满,也许还会有其他,但同许多往事一样早已湮灭于纷乱的历史之中,无法探究。
先生的外祖母是蒙族人,因为家里女孩太多,家境又不好,她和姐姐相继被送了人,很小就离开了草原,生活在科尔沁属地的某一村落之中。收养她之后,这户淳朴的汉民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男丁。却没有因此冷落、遗弃她,依然视为已出。
成年后,她嫁到了村里一位姓袁的人家。小伙子不但品貌出众,且很能干,后来被选为村长,村里人有事,都爱找他商量。
至今,年迈的婆婆仍清晰地记着那个清晨,父亲正在院里干活。“振山兄弟,和我进一趟城吧?”一位乡党在高声邀约,说是想要买些物件,请他帮忙商量下。两人即刻套上马车便出发了,傍晚,依然是那辆马车将他们拉回,不过,外祖父却已是起不来身了。后来,怀疑是染上了鼠疫——几年间,那里死于鼠疫的有万余人,街巷里常可拉尸的板车,无比的凄凉与恐慌,据说和日军臭名昭著的细菌战有关。
那年,婆婆才五岁。因为受了刺激,外祖母流产后又遇血崩,一直没有治愈,还要辛苦地操持一家人的生计,没几年,也去了。
婆婆便到了城里的姐姐家生活,在那里,她遇到了公公,早早就嫁了。公公对小他四岁的媳妇颇为敬重与喜爱,直到如今,每每她生病,总是围前围后地忙着看护、照料,也不顾自己年迈体弱。
婆婆很好地继承了蒙族人的一些习性:善饮、爱吃牛羊肉。这两项,均是公公所不能,牛肉尚可,羊肉他是从来不肯吃的,无论是烧、烤、涮,还是红焖,都嫌过于腥膻。至于,味道更为厚重的头、蹄、下水之类的,连我这并不排斥羊肉的人也只好敬而不敏了。于是,餐桌上总是出现可爱的一幕:婆婆、先生和女儿一同大块朵颐,我和公公在一旁笑而不语——难道这些就是早已根植于在骨血之中的密码,无法更改?
满人的血统是源于我的祖母,她的母亲是很纯正的满人,父亲是汉人。祖母出生在在伪满时期的东北小城,祖上本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有田有地,高墙大院,还有大片的芦苇荡,因后人吸食大烟而一点点衰败、没落。
曾外祖父是一读书人,早年留日,曾经担任过当地的教学馆馆长、国民学校校长。解放时,因为自觉素来只专注学问,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礼之事,便执意留下,最终没有逃脱被审判、镇压的命运。而他更为圆滑、世故的兄弟,隐去中间的字,外逃避难,一直活到了八十多岁。祖母姓“刘”, 曾外祖父名讳为“桐喜”,其弟原名为“桐汉”。
曾外祖母身体不好,吸食鸦片,三十多岁就去了。祖母和她并不很亲近,她几乎是被自己的祖母带大的。父亲走了之后,还未成年的她带着年迈的祖母,携两弟一妹来到乡下,靠变卖和典当家产过活。祖母和她的弟妹们都很好地继承了满人的体外貌特征:肤白鼻直,气质儒雅。我年少时曾见过其中一位舅爷,魁梧、俊逸,已逾半百,仍是风度翩然。他还养了一只狗,慵懒地在桌下卧着,每当他吹小号时,那狗总要用吠声与其相和。
小镇不大,祖母和婆婆年轻时就是旧识,常在一起玩耍,总会有人将她们二人认错。我找来两人年轻时的照片,果真有七、八分相似,想来,由于那时的服饰颜色、款式比较单一,再加上姐妹间相互效仿,二人的相似度会更高。
更何况,满蒙本是一家,血脉相通,相貌相仿更不足为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