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场这三个字几乎快窒息在炎热的盛夏里，仿佛无人问津。到了夏末秋初，终于有了眉目，那预示着开始。婆婆请来一位年过半百的风水先生，她悄悄在我耳边嘟囔：“花钱插的队，不然很难排上号。”老风水先生在家门前踱步转了几圈，神情肃穆，他的背上蒙了一层厚重的灰。
手里端着一个托菜盘式样的罗盘，当时看着令人不免起了恻隐之心，如果不是那个罗盘，我会误以为他和算命的是本家。
据说在农村只要家里动土就要请风水先生的，至于做什么我真的不甚了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像我给地里的庄稼打农药，从来不好奇喷雾器里农药和水的比例，自然也不想记住那些农药的名字，更无心了解它的功效。
无论春耕秋收，婆婆让我做什么，我就依葫芦画瓢去做，就像一个被人牵制的没有灵魂的木偶，日子久了，热情便冷却。
逢年过节做的一道道特色小吃，就像一个流水加工作坊，热闹而繁琐。我力所能及的做了一些简单的参与，充其量像一个远道而来看了很多年热闹的旁观者。
厨房里的细活简直和房顶上的烟囱一样，于我而言忘得见却够不着。村庄里的每个熟人在时间的流逝里日渐活成了我的人生导师，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谆谆教导：“你得好好学呀，以后自己想吃的时候就做。”“你得记住那些药名，以后……”“你得学着平整土地，以后……”，我无动于衷。
“以后”植根在我年轻的生命里，不囊括这片土地，我骄傲地想。每年秋收时，我站在一大片荒芜的仿佛被掀开了一层被子的褐色土地上挥舞着铁铲，身旁的婆婆看出了我的抵触，蹙眉说道：“将来我们走了，你们自己种点粮食吃多好……”
我想到了儿子的大姑周小燕，婆婆的亲闺女，丈夫的亲姐姐，她的儿子刚上小学一年级，便在离家二十多里地的镇上开始陪读生涯。四亩地都留给她的婆婆种，便气由心生。
眼下我用汗水挥洒和浇灌的这片土地，在将来的某一天必将换作饱满的果实进入到她的胃里，填充着他们的四季。
想到这些，我的呼吸就变得很有力度，乃至嗤之以鼻。“我们一年吃不了多少粮食的，有这功夫我上班挣钱养老去。”声音悄悄落在了泥土里，激不起一丝尘埃。
有些事太小，小到只能发生在一个人的心里。
发生在白天的事情，到了夜晚那就成了雾，一层被披上了霜的记忆，是融不进有温度的生命里的。我疏忽一切流动的载体，其实是在掩饰一种更深层次的抗拒，内心已经越来越想逃离这种生活。
连地方方言我也及时赋予着一种强烈的边界感，深怕那个从年轻时代走来的自己被生生剥离了去，那是一个残存的故事，它已经不属于我，它属于时间。
这个世界越来越狭隘，我以创业之名被锁在了一个村庄里，半只脚正埋在门前的土地上。过不了多久，那里将覆盖起一座白色的崭新的标志性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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