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位同僚!你可知这忘川路拾贰号怎么走吗?”眼前之景实在与忘川以往所见不同,这高楼大厦,柏油马路,烈日晴空,倒是像极了日日在孟婆府内,泉幽镜中所显的人间。
“汪!”
“大胆犬兽!谁让你在这儿撒野狂吠!”我与你主人相谈,你这犬兽凑的什么热闹!
“汪!汪!汪汪!”
“还不知好歹!吃我一招!”正欲抬脚,这女子开口了。
“LUCKY!别跟这野狗玩,走吧走吧!”那女子牵着她的雪橇二傻扬长而去。
“喂!说谁野狗呢!啊!我堂堂孟婆身边的煮汤侍童怎么能让你如此玷污!”一脚上前,想踢翻那狗腿,却发现……
“诶?这!这!这!我的手呢!”看着眼前的这只狗腿子,我,苍术,现在慌的一匹……
孟婆府内
“这孟婆府,来来去去就是给那些往生之人熬汤制药,实在无趣!”
抱怨的人是白芷,我俩自幼同门,都是为孟婆熬汤的侍童,白芷说的对,忘川这带位于六界最最凄清苦寒之地,不见天日,且周遭毫无生息,这忘川河也是一片血红,并不像天界的银河,人间的黄河,没有了恢弘璨烂之势,倒是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造成这样景色的,还是怪有些魂魄怨气太重,这日积月累,便成了忘川如今这景了。
我停止了搅拌锅内浓汤的动作,叹道,“是了,你我二人自幼便跟着孟婆,六界的好景色却真真没见过,天可怜见啊!每每看见那泉幽镜六界各样好景,望眼欲穿呐!”
“你俩人还啰嗦,白芷、苍术,今日的汤得多熬些!”孟婆的声音传入耳中,便立即噤声,不敢多言了。
脚边的桶又空了,打水了任务自然是交给了男子,“白芷,你且看着汤,我去忘川河打些水。”
“嗯,那你早去早回。”
“行知道了。”
出孟婆府,经奈何桥,忘川河中幽魂游曳,好在阎王下了一道结界,这些幽魂只得在河中放肆,却不得在忘川内造次,见我悬着两个空桶,那幽魂又来挑衅。
“下来呀!”
“来呀!”
“快活呀!”
声音狰狞绵长,经久不绝,可我苍术是谁,忘川活了五百年,自然是不怕的,全当做耳旁风,手中动作不停,一气呵成,一桶水便已打满。
“呜呜呜……”
传来阵阵哭声,不像是河中幽魂的声音啊,我倾耳细听,循声发现一男子蹲坐在忘川河畔,低声抽泣着。
“你哭什么?”
那男子抬起头,跟我一般大,十一二岁的模样,不同的是,稚嫩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我见你临河打水,莫不是孟婆姑姑身边的侍童吧?”
“嗯,你倒是回答我,为何在这哭?”
“我本是天界天兵的后备军胡索,但因贪耍,犯上了仙阶颇高的仙君,那仙君说,我本是人间贱胎修成的仙,仙元不纯,历练不够,便丢我来这忘川,去人间历练一番。”说罢又低下头暗自伤心。
这天界提人来忘川也是常事,这厮为何如此贪生怕死的?
“还请小使帮帮忙!”
我一届侍童而已,怎么帮你的忙,“说吧,我怎么帮你?”这忘川多年不见一个新人,先帮帮他,说不定日后无聊,还有人一起说说话。
“听闻遣人下凡也是侍童的职责所在,还烦小使与胡索同去轮回殿。”
“也是可行,那便走吧。”
轮回殿内
人有善恶之分,人死之后便进入轮回,依平生所行善恶投胎,造恶堕三恶道:地狱、饿鬼、畜生;行善去三善道:天、人、阿修罗。这天界行错之人亦是如此,若是无错下凡历练,便是走天界的缘机阁了。
“不知胡索投的是什么?”
“自是人了。”
我走在胡索的身前,为他一一指点眼前的是哪一轮回,他只是自顾的点头附和,“我已将你带来了,不知……”
“下去吧!”
只觉身体一倾,人就掉进了不知是哪一轮回,眼前景象逐渐模糊,只看到那胡索幻化成我的模样,逍遥自在的走了。
“啐!”这不没的人!我好心帮他,他却来害我替他历劫!竟还走得是畜生道!如今饥寒交迫,还没个容身之所,实在可怜。
“小可爱?”这女子是谁,为何如此看着我,“小乖乖,跟我回家吧。”那女子笑意吟吟,抱着我。
“男女授受不亲啊!你可不要占我的便宜!”我拼尽全力扭动着身体,却还是如同隔靴搔痒。
“别乱动,我带你回家。”
梦梦为我取名为“仓鼠”,只是见我刚到家,就对着笼子里的仓鼠叫,因此得名,真是好不随便……
过惯了忘川了无生趣的日子,人间的日子倒也清闲自在,整日不是吃就是睡,也不用干活,无聊时跟梦梦玩一玩闹一闹,日子也就过去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在梦梦家生活了两年,只是有一天,梦梦带回来了一个男人,这男人和梦梦一样待我好,只是并不时常搭理我,后来我才知道,这两人是一对。
梦梦还曾为我物色过美狗子,但我是个未喝孟婆汤便轮回的狗,自然不会喜欢那些畜生,总是避之不及,梦梦曾一度怀疑我是个有着断袖之癖的狗,不好意思,还真没有。
我看着梦梦和那男人结了婚,梦梦的肚子像吹皮球一样大了起来。
“不如把狗送回老家让爸妈带着吧,你现在怀孕……”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仓鼠很乖很干净,不会有问题的!”
“好好,你别气!”男人安慰着梦梦,转眼又看向了我。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没惹你吧大哥!大事不好,走为上计。
半夜的时候,这男人又来到我的窝前,“来,仓鼠,你爱吃的香肠。”
香肠?我拿鼻尖嗅了嗅,果然是我爱吃的王中王牌火腿肠!男人!算你有心了!
“对不住了。”
嗯嗯?对不住我什么?不好!这香肠有……有毒……
醒来之时,我已不再梦梦的家里,这是一片废墟,乌烟瘴气,还有一座垃圾堆,实在令狗作呕!
这地方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平日里在垃圾堆翻翻可以吃的东西,勉强维生,时运不济时,还会遇到一群野狗,凶狠异常,咬伤是常事,我已不再去想念梦梦,因为她也没再来寻我,在这方土地的老狗曾对我说,要小心穿着蓝色制服的人,这群人将抓来的狗卖去狗肉店,以此谋生。
我一直记着那老狗的话,直到有一日,老狗的跟班风风火火的跑到我所在的破洞里,让我快跑,它说老狗已经被那群人抓走了,正往这边赶来,说罢那跟班就溜了。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那里,一双鞋出现在我的洞口,我往外望着,看到了那人身后还有一个人手中的老狗,老狗已经奄奄一息,那人掂量了几下,将老狗抛到一边,“这狗没什么肉。”
实在是可恶!我身形不小,是个正宗的成年柴犬,愤怒使我昏了头脑,竟一跃出洞,叼住了那恶人的一只腿,死活不松口,这两人也是一时大意不备,才让我有机可乘,丢那老狗的人缓了过来,只记得拿了个什么棒子在我身上一敲,我便昏过去了。
“陈老板,今天收获不少,老价钱。”
我躺在笼子里,看着这两人交易,大概是到狗肉馆了吧,也好,死了这历劫便完了,就可以找那胡索算账!
那陈老板就是这狗肉店的老板,吃狗肉的客人很多,不少嘴里说着不吃,又哭着吃了几大碗的人也大有人在,有些狗子命好的,被爱狗人士解救走,可我们这一波就很不幸了,正赶上吃狗肉的旺季,还没赶上爱狗人士的救助。
那天早上,陈老板从笼子里拉出一只之前时常欺负我的恶狗,那恶狗在来之前,就被抓狗的人打的鼻青脸肿的,温顺了不少,但是终究逃不过屠刀,它苦苦挣扎着,却被棒槌砸了脑袋,我见它身体颤抖了几下,动作小了很多,是将死之狗了……那人将狗丢进一个机器,狗便没了毛发,白净了许多。
那人拍了拍狗的肚皮,“有肉!”夸赞了一句。
一刀下去,那狗的脖颈就放出了鲜红的血……
实在残忍!我狂吠不止,想制止那人的动作,那人却不管不顾,手中动作不停,手起刀落,将狗大卸八块,可我明明还看见,它在将死之际,还颤抖着身体,是对生最后的一丝奢望。
“叫叫叫!现在就杀了你!做狗肉汤!”那人凶神恶煞的打开我的笼子,把我拖了出去……
孟婆府内
“苍术!醒醒!”是白芷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抬起自己的狗爪,呸!是手!“我回来了!”
“是啊!那该死的天兵胡索,已经被天帝治了罪,打入畜生道了。你可倒好,失踪了两日,可知孟婆急坏了?”
“我在人间六年,六界却短短两日……”那恶狗死去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实在令人头痛!
“苍术,你过来。”
“孟婆?”孟婆何时来了。
“你此去人间,虽是代人所为,但进了那苦楚最重的畜生道,这本就不应是你该承受的痛,把这碗孟婆汤喝了为好,来。”
我上前喝尽碗中汤水,“咳咳,孟婆,你这熬汤的手艺……实在是……”
“闭嘴,你若不下凡,我用的着亲自熬汤吗?”
“是是是,是苍术的不是。”
“我且问你,可还记得下凡的事?”
“孟婆这是说什么,自然是不知道的。”
“那便好。”
忘川河边,我将那碗孟婆汤悉数吐出,还记得那刀落下之时,那人觉出了我是条有品种的狗,便收手,准备自己养着,日日见那杀狗的场景,我心中实在不忍,终究是不愿再见这般杀戮的模样,撞车自戕。
我是不愿意忘记的,虽是勿入人间,但也领会了人间冷暖,这忘川没有这般的故事和经历,在忘川,善恶分明很是清楚;可在人间却不同,一善一恶皆在一念之间。可能这不知从何所起的善恶之心是人间独有的,以后,我要时常提醒自己,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喝孟婆汤,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可今日这碗孟婆汤,我还是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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