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仁坐在江边的榕树干，陪大榕树聊天。大榕树今年三百余岁，如果大榕树可以解答良仁的迷茫，他们会成为忘年之交吧。
食指触及在大榕树的新叶，摇晃。灰尘落到江面，形成一圈圈的波纹。
良仁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对那个地方，产生出灰色的情感，就如同记不清从何时开始学会了直立行走和跑跳。他说：
“人类学会逃跑和撒谎后，会形成永恒的记忆。像海马图案的纹身，刻印在大脑的颞叶。”
如果大榕树是位画家，良仁会说“就像大人在孩子粉红色的大脑上用蓝色和黑色的笔，判对错。”
良仁靠在大榕树的怀里，大榕树没有回答良仁，但是年岁的安全感让他很放松，慢慢闭上眼睛……
回忆时，故事里。他叫良仁，那年11岁的男孩。
良仁说：
“ 他们把我送到了他们不想管我，但有人替他们管我的地方。 ”
中心就在第二所学校对面那条街的转角里，右转穿过一个门洞，再右转。忘不掉！
（大家都叫那个地方“中心”没人愿意说寄养中心）
两栋房子交汇的角落是中心的门，从房间的窗户向外看，能看到第二所学校的操场和大门。
大门外是热闹的人群，他们是来接那些孩子回家的。
良仁经常在放学后，和几个人趴在窗台往校门口看。
“良仁给我个缝儿，我刚洗完手给我看看”
“良仁你看那里！那有很多孩子围在一起！”
“是不是抽奖呢？不是啊！他们看什么呢？良仁你头挡着我，看不见了！”
良仁说，不喜欢自己想事情的时候被别人打扰。
他知道，是卖小鸡的大叔在那。出生不久的小鸡被大叔拿到校门口买，卖价3元一只，两只5元。
他回到座位上，开始写当天的作业，右边还有一个人也没去掺和热闹。那是良仁妈妈朋友的儿子（化名：小甲，甲乙丙丁的甲），也没有凑热闹，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鸡！有人卖小鸡！”
“啊！是小鸡，我看见了它们会动！”
“刚才放学的时候没往那边看，我也想买，不过楠老师让不让咱们养啊……”
“我想在宿舍里偷着养！”
“小鸡会叫，晚上查寝的时候要是小鸡叫了，被发现怎么办？”
“那你去帮我问问楠老师中心让不让养小鸡，别说我要养！”
“我要买两只，一只公鸡一只母鸡，长大了也能生好多小鸡。”
“我也去买两只，公鸡和母鸡。”
（中心里的孩子每个人都有很多的零用钱，①因为家长们怕孩子过得不好，觉得多给钱就够了。②而且中心管理很变态基本没机会花钱。）
良仁写完作业就去宿舍的窗户趴着了，他看见卖小鸡的大叔还在。而且围着他的人也一点没少。
有的孩子翻翻书包很快从各个口袋里找到零用钱买了一只捂在手里，自豪得跑回家。
有的孩子没有钱买但也不走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有个孩子拉着妈妈的裤子让妈妈买，妈妈已经准备拿钱了，孩子的爸爸又和他说了几句，最后没买走掉了。
良仁觉得这很正常，没有大人愿意陪着孩子一起养小鸡，他移开了视线，视线划过的地方，他看见
刚下班的老师在和几个家长聊天、小卖部门口溜溜球比赛、整条路堵的密密麻麻让人害怕。
良仁不得不避开拥挤的人潮，重新看向卖小鸡的大叔，他想看看要去买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的小乙，能不能买到，或者他能不能出去。
马路的这边没有，人行道上没有，围着大叔的最外圈没有。良仁在大叔右手边看到了小乙。
大叔给他用纸折了个方盒，没有盖子，又故作思索地抓了四只小鸡给他。
嗯？为什么是四只？他买了四只？良仁想问他是不是买多了，打开窗之后，街上大人们在喊他们的孩子，好吵。公交车和小汽车互不相让，好吵。
良仁放弃了喊他的想法，想不通就算了，等小乙回来问问他好了。
还有，问他是用什么理由让门卫老师开门的！
良仁觉得等人的时候，心跳会变快，呼吸会变快，时间会变慢。
大家都写完作业回寝室玩了，小乙还没回来。
“良仁，你们班单词背到哪了？”
“四单元了，怎么了？”
“四单元我都背完了，你来听写我。”
“等会儿，一会小乙快回来了，我想看看小鸡。”
“我听到楠老师说把小鸡给扔了！”
小甲说小乙已经回来了，他看见门卫老师把小乙带到办公室，楠老师也去了。小甲说他是从栏杆爬出去的，回来的时候怕小鸡掉出去，被门卫老师抓到了。
“小乙回来了？那我去办公室拿我的小鸡！”
“你的小鸡？”
“我给小乙钱让他也帮我买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
“那你带回来之后，把母鸡给我看看，我还没看过母鸡呢。”
大家都想第一时间看到小鸡，没人想过小乙多久还没回来。
“良仁你陪不陪我去背单词？”
“等会儿去，我想看看小鸡。”
“我都说了，小鸡被楠老师丢了！”
“我去看看，万一还在呢。”
“……良仁，中心肯定不会同意养小鸡的。”
“有两只是小丙买的，小丙她爸是局长。楠老师不敢。”
“……”
“我马上就回来。”
“……”
良仁和大家一起陪小丙到办公室门口。大家都想快点摸到小鸡。
但是小乙回到“灰色中心”后，事情的发展果然不一样。
良仁看到小乙在哭，楠老师拿着纸折的方盒。里面没有小鸡，门卫老师在门口冷眼看着。
办公室里又臭又吵，大家都不敢说话，小丙躲在良仁的后面，躲着小乙。
“你们看什么，快去写作业！”
“做完了”
“收拾好放桌子上，等会儿楠老师过去检查”
和小甲说的一样，小鸡真的被楠老师扔掉了。小乙和楠老师吵架，后来小丙也被叫了去，一进去她就哭了，小乙让她作证，有两只小鸡是帮她买的。
小丙没有看小乙，她也一直哭，一直哭。
楠老师蹲下来给她擦了擦眼泪，整理了衣服后，她情绪才稳定了下来，她说她没买。
“良仁，你以后别和她玩了。”
“她刚才说谎，她骗楠老师，我去告诉楠老师。”
“她就那样，你刚来不知道。她可坏了！她上次钢笔丢了，非说是我拿的，叫楠老师翻我书包，收走了我的沈峰。”
（沈峰是一种类似辣条的小零食，里面有青豆。）
“那是最后谁拿的？”
“她钢笔没丢，中午她闻到味了跟我要，我没给她。”
“……”
后来的日子良仁深刻体会到了小丙的“小女人”
也从小甲那里知道小丙的爸爸以前不是局长，和大老婆结婚了才变成局长。小丙的妈妈小老婆。大老婆生的哥哥搬回家了，她爸就把她送到中心了。
良仁想在晚上洗漱的时候安慰小乙，洗脚的时候故意把洗手液打出好多泡，又打了几次水才冲干净。
可要回宿舍的时候还听到小乙在另外的小屋子里哭，哭了很久就没声音了。楠老师把他的枕头和被子也拿去了。
没人知道他晚上睡得好不好，会不会梦到四只小鸡。
以上。
（那天决定要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因为豫章书院事件。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孩子被养在“人间地狱”你说我们身边不存在豫章书院的！我告诉你！存在！只是 我们小的时候不敢说！长大后，不想说！ ）
关于题目，我思量很久。
起初它叫“我的十一岁回忆录”后来放弃了。
因为①中心里面的人与生活牵绊太多。②过去不易，我放过它。
而我用良仁和甲乙丙构造人物，不用美化谁和修饰谁。
毕竟这个系列，我会写很多篇，不希望甲乙丙找我麻烦让我删文。
我觉得历史装在墨水瓶，被盖上了盖子，没有随时间蒸发，是希望以后有人来拧开它。
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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