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村到大城,从故乡到异乡,三十年光景,两千里漂泊。
三十年前,我于小村呱呱坠地。
小村地处豫陕鄂交界地带(有国务院立的界碑),是我国地理上的南北方分界线,焦柳线依村而过,然而,小村并没有受益于便利的交通,相反因为属于行政区划的边缘地带,久而久之,自然就被当地政府边缘化了。
前些年,国家大力推行村村通工程,所谓村村通就是在各村之间修建一条水泥路以替换原来的沙土路。几年之间,周边的村镇都有了水泥路,唯有我们村四面八方的道路始终还是土路。
小村往外走的路有很多条,其中有三条算是交通要道。一条通往两三公里外的镇上,我们的生产生活用品都需要去那里购买。另外两条连接着一公里外的省道——分别通往县里和市里。
这些土路困扰了人们数十年,甚至可能是上百年,在我去大城之前,丝毫没有改变。
每逢下雨天,路面上就会有大大小小的水洼,如果有车子(不管是两轮、三轮还是四轮)通过,还会有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的灌满雨水的车辙,此时的村庄便成了一个孤岛,需要大费一番周折才能出去。
那时候,村里并不富裕,自行车是我们主要的交通工具,但自行车是没法直接骑或推着的。雨后的路面,湿滑程度不亚于冬季结冰的地面,即便是走路,一个不留神也会与满地泥泞来一次亲密接触,更何况骑车!此外,地上泥巴太厚,走个一两米,车轮就彻底被黏住了,需要不断地用树枝捅掉轮子上的泥,不胜其烦!
这种情况下,人们一般是直接扛着自行车,或者把车轮上方的防溅水的塑料壳子拆掉,或者通过拖拉机将自行车运到到省道上。
可见在下雨天,想要顺顺当当出去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奢望。不过,村民还好一些,下雨天没事儿不出去就是了。但若赶上开学,可就苦了学生和学生家长。
雨天不好走,晴天更难受。被雨水、脚印、车轮碾压过的马路,干了之后,起伏不平,行走在上面,人简直要被癫死。所以,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镇上的孩子,就算下雨天,也能骑着车子出去浪。
其实,我们也想过很多法子来改善小村的路况。比如去旁边的铁路管理站申请几车他们不用的石子,或者大家凑钱买几车沙来铺路。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几场暴雨之后,沙石就会越来越少,最终还是要露出其本来面目。
也许是因为没有这样一条即使在雨天依然可以畅行无阻的道路,村里人毕生的梦想就是能够走出去——要么自己出去,要么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
而在父辈人的眼中送孩子出去唯一的道路就是考上大学,飞黄腾达,荣归故里。为了能让孩子安心读书,他们愿意付出一切,即使砸锅卖铁,即使自己忍饥挨饿,即使省吃俭用,也要保证学费永远准时交到学校。
在这样的“风土民情”下,我别无选择,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走得越远越好。
天道酬勤,十年前的一个秋天,揣着几多寒窗苦读冲过百万人挤占的独木桥而挣来的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我正式离开父母,离开存放着我年少时光的小村,一路北上去到千里之外的大城(林语堂曾写《大城北京》一书,故以大城指北京),开始自己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生活,而这注定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时间真如白驹过隙,在大城求学、工作、生活已十年有余。而立的我,大城容不下,家乡不想回(或者说已经回不去了),炎炎夏日里,不觉一阵悲凉。
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走出小小的出租屋,像那林叶深处偷偷探出来头的路灯一样,沉默而安静地看着这座时而疲倦,时而活力满满,时而让人绝望,时而让人热血沸腾的城市。
彼时彼刻,回首过往,我也会为远离家乡不能陪伴父母而感到深深的愧疚和无奈,也会为还没有在这个城市踩出几个脚印来而萌生些许失落。
有些人注定要背井离乡,有些人注定要漂泊一生,大城还没能让我扎下根来,但我也不想再回到小村去了,尽管那里已经有了梦寐以求的水泥路。
因为,我只知道,不管那条路是多么得光滑,终究无法让我踏上心中的那片精神乐土。
小村给我以生命,是我的避风港,是我的精神寄托。大城让我思考,让我寻找,让我知道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没有小村,就没有大城,没有故乡,就没有远方。
小村和大城没有本质的区别,都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驿站,他们共同组成了今时今日的我。我感恩父母带我来到这个世界,让我有机会感受这个世界的丰富多彩。
生命的终点在哪里,我无法预知,也不想知道,唯有随心而行,以梦为居。
2020/06/22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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