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一边喝着酒，一边把这些年来哥哥、姐姐和自家的矛盾，竹筒倒豆子一般和大哥说了一遍。如果不是小弟对自家有恩，按照王铁柱的脾气，他早就没耐心听下去了。再者小弟从出生就没了妈，连妈的奶一口都没吃上，其实他比其他的几个哥哥、姐姐都可怜。一想到这儿，他内心对小弟就多了一份说不上来的感觉在里面。
你真还别说，小弟这个家里最缺爱的孩子，长大之后反而心里最有爱。他从小就乖巧懂事儿，不像他一样，娘死了之后，自己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不服管教，不管当初爹说什么自己都拧着干。在和自己血缘关系较远的河北农村，名义上虽说是过继过去了，可自己压根儿也没从心里认可过名义上的“父母”，他们说什么，自己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管在城市还是农村，自己都是“父母”眼里最不省心的那个孩子。二弟和妹妹就更不用说了，在没娘的家庭长大，爹能把孩子们拉扯大就不容易了，哪还顾得上别的。这也就使得他们二人长大后心里只有自己，不懂得谦恭、礼让，也不知道亲情是比其它东西更重要的。特别是二弟，耳根子软不说，平时还喜欢喝酒，可他酒量又不大，一喝就醉，喝醉酒别人跟他说什么他都当真。听小弟说，二弟以前没少借着酒劲儿跟他闹。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三个兄弟姊妹之间的关系才闹得这么僵。
听小弟发完牢骚，都已经快下半夜了。弟妹和孩子，还有一平早都去休息了。小弟酒量也不大，再加上这几天熬夜，其实他今晚早就醉了。王铁柱扶着小弟到床上躺好，自己又返回客厅，点上烟重又坐了下来。心想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和爹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今晚就好好陪陪他吧。
直到这个时候，王铁柱才有时间仔细看看自己的老父亲。从他爹现在的面容上来看，他并没有看到书本上描述的那种安详，反而感觉到他有些不舍。他不知道，这样的不舍里，有多少是因为临走前没有见到大儿子而留有的遗憾。望着老父亲的脸庞，上面的皱纹如刀刻的一般，他知道那是岁月留给老人的痕迹。
这时王铁柱的心里，没有了当初离家后对父亲的怨恨，反而想到是小时父母对自己的疼爱，还有和兄弟姐妹间种种快乐的童年过往。想到此处，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虽然王铁柱内心有很多话想同他爹讲，可他又不知说什么，特别是想想旁边屋还有小弟一家，他更不想别人看到他真情流露的那一面。好像他从小就如刺猬一般，当人跟他太亲近的时候，他就浑身不自觉的缩成一团，把自己变成一个带刺的圆球，谁离的最近，就先扎谁。不知是否因为从小在缺少爱的环境中长大，对亲密关系他已经失去了驾驭的能力，爱他最深的人，他反而伤的最多。他跟家里人相处时特别不自在，反而不如和工友、还有所谓的那帮“朋友”在一起时更放松。
王铁柱看着他爹就那样静静的躺着，他不自觉的慢慢挪到老人身边，伸手攥住他爹的一只手。那只手早已冰冷发硬，但粗糙的老茧他仍能感觉的到。这个男人在还不到中年就死了老婆，从此没有再娶，自己既当爹又当妈，硬生生把几个孩子拉扯大。王铁柱自己早已为人父，即使是他那么不用心对待孩子，可他深知拉扯孩子的不易。更何况他可别他爹强多了，身边有一个能干的老婆，家里的事儿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想到老父亲这几十年过的不容易，再一想自己一天也没在他身边尽过孝，这一次就是父子之间的永别。想到这儿，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拉着父亲的手，跪倒在灵床旁边，把头埋在灵床上，呜咽着哭了起来。最后也不知怎么的，他就这样趴在灵床上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小弟一家起床后，看他跪在那儿睡着了，这才把他叫了起来。他这时浑身酸软麻木，若不是有人扶着，他都不一定站得住。
兄妹几人还算克制，没有当着亲戚的面儿吵起来，父亲的葬礼总算顺利办完了。本来临走前二弟还和王铁柱说，希望他出面和小弟说一下房子的事儿，卖了钱兄妹四人平分。没想他当着小弟的面告诉二弟和妹妹，自己没有伺候过老人一天，爸留下的遗产自己也不会要一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二弟只不过拿他当幌子，他这么一说，也算是回报了当年小弟对自家的那份恩情。
处理完老人的丧事，表明自己对房子的态度后，王铁柱对天津再无留恋，当天就和一平回到了北京。在他内心深处，从此以后，天津和他再无瓜葛。
回到北京后，一平的生活重又恢复了往常的节奏。不管她爸爸今后和天津的亲人如何相处，做为女儿，她觉着自己已经在这件事儿上尽了心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