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凛冽的寒风把路两旁的枯枝吹打得发出一阵阵哭嚎,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听着有些瘆人。通往吴家山的羊肠小道上,两道红色的身影,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疾速穿梭着。二十岁的吴红英,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在幽暗的小路上辨认着方向。她上身穿一件大红粗布大襟棉袄,腰间扎一根黑色粗布练功带,将姑娘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下身着一黑色粗布长裤,裤脚打了裹腿,头顶拿红毛线扎了个蝴蝶结,脑后是一根油光水滑的大辫子,随着她疾行的脚步,在她苗条的身姿后来回随意跳着舞。她身后跟着的是与她一同长大的玩伴小玉。
她俩刚从玉皇庙奔出,急急忙忙往红衣队寨子的吴家山赶。今天事儿办的不顺。小玉嘟囔着:“姐,我在外边守了半天,你咋没把那假洋鬼子给砍了祭奠玉皇啊?”红英没有回话,继续急步沿着盘山小路前行。心里也在问着自己:我怎么了,为什么没把那假洋鬼子砍了?一想起那煜盯着自己询问的眼神,红英莫名的又是一阵心跳。这感觉是她与那煜对视的时候蹦出来的。暗夜像一袭面纱,把红英此时潮红的脸,遮掩了起来。
吴家山聚义堂内灯火通明,寨主吴老大还没睡,他等着女儿办事回来,给女儿庆功呢。手下的大将们也在两旁陪着吴老大守着夜。
红英是吴老大的独生女儿,在她八岁那年,开镖局的吴家,祖坟墓地被洋人强征用来修铁路,全家人拼了命要留下自家的风水墓地,结果洋人买通了官府,全家十几口人为此丢了性命,只逃出了吴老大和女儿红英二人。辗转江湖多年,最后落草在了这吴家山。
吴老大招兵买马在吴家山召集了不少受官府、洋人欺压的乡亲们,专门干些与朝廷和洋人做对的事情。他们扒铁路、烧洋庙、杀洋人及其追随者的假洋鬼子。那煜就是他们要斩掉的目标之一。他助纣为虐,在洋人办的学堂里教书,还跟洋女子勾勾搭搭败坏乡里风气。这样的假洋鬼子不杀了祭奠玉皇还等什么?
越靠近山寨,红英心里就越没底,咋跟爹交代呢?那假洋鬼子让自己给放了。想起他盯着自己的那一刹那,听到他跟自己要水喝那磁性的声音,红英心跳到手都软了,如何还能提刀砍得下去啊!红英很生自己的气,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想着全家十几口人的性命,红英停住了脚步。紧随她身后的小玉,完全没提防,一头撞在了红英身上。“姐,你咋不走了呢?”
“小玉,你先回山寨去,跟俺爹说一声。我再去山下转转。”
“姐,你……”还没等小玉醒过神来,红英已经不见了身影。
红英施展轻功,在夜幕的掩护下,很快出现在那家庄的村口。鸡已经开始打头遍鸣了,这眼瞅着就要天亮了。红英跃上一家房顶,嗖嗖嗖在几家房顶上略过,很快到了那煜家。
那煜家在村子中心,两进的四合院,寂静无声。折腾了大半夜救出那煜,那家人仍在熟睡中。红英犹豫着,不确定那煜在哪间房中。她四下打量,整个院子漆黑一片,只有前院的东厢房,透出一束光亮。红英移步到了东厢房顶,悄悄揭开几片瓦,朝里一望,看到了没被自己砍了的那煜,正对着蜡烛坐在桌前,盯着手中一只香囊在发呆。红英从身后的蓝布包袱里拿出带钩子的麻绳,一头拴好在自己腰上,另一头栓在了屋顶的椽子上,悄默声地缓缓而下。手中握着浸湿了迷香的帕子。她在空中展开帕子,在那煜的口鼻处一捂,那煜瞬间就软软地靠在了椅背上。红英收好帕子,把迷倒的那煜放在自己肩上,原路返回到了屋顶。此时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离太阳升起估计也就是半个时辰了。红英心里着急,天亮前必须把这假洋鬼子弄出村外。
红英背着那煜,在一家房顶上,看到了后院马厩里的几匹高头大马。红英暗道:天无绝人之路!她跃下房顶,牵出一匹白马,悄悄拉开后院的门栓。可此时,一声狗吠打破了院里的寂静,紧接着此起彼伏似乎全村的狗都跟着响应起来。红英不敢耽搁,翻身上马,把肩头的那煜,横放在自己身前,紧拉马缰,拿马鞭在马屁股上狠抽一下,马儿就飞奔了起来。
马儿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踏上吴家山的山脚下时,红英望着从山顶上冉冉升起的红日,终于喘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落地了。她低头看了一下身前仍被迷翻,闭着眼睛的那煜,心又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把他怎么办呢?交给爹吧,让爹来处置好了。
聚义厅内守了一夜的众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突然有个放哨的小喽啰冲了进来,喊着“红英姑娘回来了!红英姑娘回来了!”众人齐齐站起了身。
“她咋样了?”吴老大急急问道
“红英姑娘已到山脚下,骑着匹白马,马上还驮着个票子。”
“哦!”吴老大悬了一夜的心这会儿随着这声哦放了下来。
片刻后众人听到了门外的马蹄声,大家随吴老大一道迎出门外,晨光中只见一袭红衣,一匹白马。红英翻身下马。
“爹,我回来了!”
“闺女辛苦,累了一宿,还好吧?”
“爹,我好着呢。您一宿没睡吗?跟您都说了不用等我,您就是不听话。害得别人也跟着您一起熬夜了吧?”
吴老大听着女儿的奚落,心里甜甜的,嘴上发出一串的“嘿嘿嘿……”。他望向马背上的那煜。红英说:“爹这是那个假洋鬼子,我把他麻翻带回来了。”
“不是让你就地砍了祭玉皇的吗?咋带上山了?”
红英环视一圈众人,突然跟吴老大撒娇道:“爹,人家折腾了一宿,想回屋睡觉了。兄弟姐妹们也一宿没睡了,都回屋睡觉吧!”小玉上前牵了白马问:“姐,这假洋鬼子怎么办呢?”
“先捆了放柴房里,等我睡醒了再说。”
众人识趣地散去,只剩下吴老大和女儿。
“闺女,你……”
“爹,我看这假洋鬼子知书达礼的,不像坏人呢。”
“啥?你难道把咱家十几口人的血债都忘了?”
“可杀咱家人的又不是他。”
“你!”
“爹,人家要回屋睡觉了。”红英甩下爹,竟自关门回屋了。
“唉!”吴老大在她身后叹了口气。姑娘大了,却越来越任性了。
吴老大听了小玉回来跟他说起红英下山的情况,左思右想觉着女儿这事儿办得不像往常,很是蹊跷。本想砍了那煜祭奠玉皇的想法又有了改变。
他亲自来到柴房,看了看仍处在昏睡中的那煜,这小子眉清目秀,一股书卷之气,想想女儿这年龄要不是跟着自己闯荡江湖,早就该嫁人做母亲了。可女儿到现在仍没许配人家。想到这里,他思忖:何不留这那公子在山上与女儿成亲呢?他让手下给那煜松了绑,抬进西厢房,给他灌了些解药。没一会儿,那煜醒了。吴老大笑眯眯地看着那煜:“那公子昨晚歇息得可好?”那煜迷惑着:“我在哪儿呢?您是谁?”
“公子现在吴家山,我是吴家山寨主,人称吴老大。”
“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那公子曾路遇劫匪,被我女儿撞上,拔刀相救,打跑了劫匪把你救到这儿了。”
“我现在没事儿了现在您能送我回家吗?”
“送你回家可以。但有个条件,你得答应我做这山寨的寨主。”
“这……”
“你的命是我女儿救的,如若她不救你,你哪里还有命?今后你得用余生还她救命之恩嘞。”
“那您杀了我吧?”
“那公子,话说到这儿,我只好实言相告:你的生死现在你可说了不算。你那家庄在哪儿,家里几口人,我们可是摸得清清楚楚。你们全家跟着洋人信奉了洋教,忘了祖宗,早就该被灭杀九族了。如若你同意了在这山寨做寨主,照顾好我女儿,我可以放过你全家性命。给你三天时间,你想好了回答我。”
三天后的吴家寨,吴红英头戴凤冠身着大红婚服与那煜在吴家山的聚义厅里拜堂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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