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1
李译新背着手，皱着眉透过双向镜注视着审讯室。
“姓名？”
“赵墨。”
“年龄？”
“26岁。”
“有工作单位吗？”
“有，在私企上班。”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不知道，我又没干什么坏事。”赵墨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轻狂，“你们可不要冤枉好人呀。”
刑警张凯翻眼看了一下赵墨，“放心吧，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虽说是老套的台词，张凯说得很顺溜，还把后半句加重了语气。
“到底什么事呀？我这还有好多事呢。”赵墨显得不耐烦的样子。
“我知道你事多，又打算给谁发电邮呀？”
赵墨一听这话，坐直了身子，“发什么电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墨！”张凯突然提高的嗓音，“既然能把你找来，就是掌握了情况的。你现在是自己交代，还是我说出来，给你5分钟，考虑一下。”说完，张凯就和另一名刑警起身走出了房间，来到隔壁李译新所在的房间。
“李队。”张凯一进屋就和李译新打招呼。
李译新点了点头，“我刚从何波家回局里就听说了，张凯，你说说。”
“是。临南文艺出版社的办公室主任刘文山之前来局里找我们，向我们反映了一个情况。在他们这次推理小说公布获奖名单后，出版社的编辑收到过骚扰和威胁的电子邮件，而且还收到过纸质的信件，内容都是对大赛结果不满的。”
“也就是说，发邮件的人很有可能是这次大赛落选的选手。”
“对，我们也是这样考虑的。所以马上派了技术人员去出版社，看能否通过电子邮件来找到发邮件的人。至于纸质信件，已经被出版社的编辑当时就扔了，由于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情，才想起来。技术人员通过追查发信人的ip地址等信息，找到了发件的地址。”
“他会蠢到在自己家发电邮？”李译新问，毕竟就目前的这些信息来看，作案人还是比较小心的。
“这个赵墨还是比较狡猾的，”张凯说：“我们追查到的发件地址是一家快餐店，发件人很可能是用快餐店里的WiFi发送的邮件。他以为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我们以该快餐店为半径，从出版社提供的所有参赛选手资料中找出登记地址距离这家店最近的人，发现只有赵墨最符合这些条件。”
李译新点点头，示意张凯继续说。
“实际上，锁定赵墨之后，技术人员想办法黑了他的电脑，在发件箱里发现了那封邮件。不过这点现在不能说，毕竟是非常规手段。我现在把他一个人晾在那，就是在打心理战，表现出他交不交代我们都已经掌握了情况的样子，给他造成心理压力。”
李译新听了以后，转头又盯着赵墨，他低头坐着，双脚不停地抖动。
张凯也看了一眼赵墨后，说到：“火候差不多了，我进去了。”
“嗯，去吧。”李译新又交代了两句：“调查出结果后，送到我办公室来。”
李译新离开房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通过刚刚对赵墨的观察，心里基本已经排除了对他的怀疑。那些恐吓邮件可能是赵墨发的，但是何波被杀很可能与他无关。从何波头上的那些伤口可以看出凶手是个残酷心狠手辣之人，而这个赵墨只是被警方稍微用了点手段，就紧张得腿不停地抖动，不像是下得了狠手的角色。除非，他是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的，刚刚一个人在审讯室的表现是装出来给镜子后面的人看的。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下结论太早，李译新又推翻了刚刚自己认为赵墨与何波的死无关的想法。
2
王睿显然没想到他们会选在这个地方，四周嘈杂，三教九流在身边穿梭，吆喝声、划拳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交织在了一起。在这临时搭起的红棚子里更是人声鼎沸，老式影碟机里还卖力地播放着90年代风格的舞曲。
李译新看着坐在旁边王睿，笑着说：“我第一次来的的时候，也纳闷，心想怎么请我到这吃饭。①”
“李队，本来以为跟你出来吃饭，你能带我吃点好的呢。”
“这点你还真说对了，今天就带你吃好吃的，待会吃了以后就知道了。”
“林前辈，没想到您还真说话算话呢。还真请我吃饭呢。”王睿笑着对坐在对面的林田说。
林田手脚麻利地用开水烫了烫碗筷，“那是，我什么时候都没食言过。”
“舅，你不是说今天是李队请我们吃饭吗？”林田身旁的李修开口问到。
“就你嘴快！”林田说着用筷子敲打了李修的头，“筷子碰过猪头，又要重新烫一下。”
李译新说：“反正待会筷子都要进锅里捞菜，就等于烫了。你打了李修，嘴上还不放过人家。”
“不打不成器呀，就怕打了也没用。”
就在几人玩笑之际，盛着大块牛油的锅底端上了桌，不一会菜也都上齐了。
“王睿，我听说你回到局里以后，也去了审讯室，赵墨那事，你怎么看？”李译新喝了一口啤酒后说到。
王睿听见李译新问话，放下了筷子，看了看对面的林田，他正专心致志地啃着羊排，只有李修一双眼睛望着自己。王睿看了眼李译新，李译新闭上眼，对他点点头。
李修开口说：“赵墨已经承认出版社收到的威胁邮件是他发的，纸质信件也是他寄出的。原因就是对自己落选感到不满，所以想发泄。但是对于奖杯和证书的失踪，以及何波遇害的事情，他说自己一律不知情。当听到奖杯被盗时，他那副模样还有点幸灾乐祸。另外我看了这次大赛的网络投票结果，赵墨写的参赛作品名次靠前，不过都是他自己刷票，他原以为网上排名靠前就可以获奖，落选后感到落差，心情郁闷，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是恶作剧。”
“对于赵墨所说的，你怎么看呢？”李译新问。
“我认为，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赵墨比较瘦弱，如果是单打独斗的话，不一定是何波的对手。当然了，也可能是通过麻醉等方法。根据何波母亲的叙述，何波失踪当天早上，是被一辆商务车接走的。赵墨没有驾照，其名下也没有车，我们调查了他的银行卡、支付宝等金融工具，没有租车的费用记录。考虑到也有可能是从门店付现金租车，我们以顾客身份询问了多家租车公司，咨询结果是没有驾照是不能租车的。”
“那会不会是赵墨用别人的驾照租车呢？或者借的车呢？”李修边问，边给王睿倒上了啤酒。
“这个可能性不大。”王睿接着说：“租车公司一般都要核对驾照信息，如果不是本人，也不会出租的。如果你的朋友没有驾照，你会借给他车吗？当然了，凡事都有另外。”
“至于赵墨不在场的证明也已经得到了确认，那天他在加班，公司的考勤有记录，一起加班的同事也都可以证明。”王睿喝了一口啤酒，“另外，从发现何波的现场的血迹等情况来看，凶手应该是正面击打何波的头右部致其死亡，那么凶手应该是个左撇子，而赵墨在签字时用的是右手。”
“有的人可能双手都可以运用得很熟练。”李修有点不放弃地问。
“没错，虽然前面说的这些基本都可以排除赵墨的嫌疑。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在看到赵墨用右手签名后，我让他又签了一份材料，故意将笔递到他左手，他接过去以后，把笔换到右手再写字的。”
“在案发现场附近发现的车轮印，调查有结果了吗？”李译新烫着肥牛卷问。
“我们找到了颁奖典礼当天早上，何波家所在小区车辆出入口的监控录像，那个时间段离开小区的车辆并不多，只有8辆。但是，没有一辆是商务车。对于驶出小区的那8辆车一一做了调查，这些车都是小区里住户的。而且没有一辆车的轮胎能和案发现场的车轮印相符。”
“也就是说，何波上了商务车以后，连车带人都不见了。”李译新夹出烫好的肥牛卷沾了调料。
“你们一直问，让王睿也吃点东西。”林田用漏勺给王睿捞了一勺菜，放入他碗中，“也就是说，何波有可能在上了商务车以后，很有可能连人带车都藏在了小区的某个地方，并没有立即就离开。也有可能是换了辆将何波带离小区。王睿，那8辆车的轮胎，是新的还是旧的？”
“没有新换的，都是旧的。”王睿吃了两口碗中的菜。
林田“哦”了一声，继续捞菜吃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本《无辜者》写的真不错，”李修说：“老实说，我一开始对一等奖是志在必得的。我想，那个赵墨可能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你写的那个我看过，我怎么在里面就露了一面呀？”王睿说。
“嘿嘿，下次，下次再写一定把你的戏份安排足。”李修笑着答道。
“《无辜者》主要内容是什么呢？”林田问。
“让你多看书，你不看，现在又问我。”李修假装叹息状：“这个小说主要内容是男主卷入了一宗凶杀案，被警方认为是凶手而遭到追缉。男主一路逃亡，寻找证据证明自己无辜。”
“剧情很老套嘛。”林田说。
“没错，前面看着虽说老套了点，但是作者文笔很好，很多细节描写非常到位，而且有关情感的描写也很感人。很有日系推理小说的风格，在各类推理小说中，日本的推理小说一直以细腻著称，无论是解谜派，还是社会派。而这部小说，老实说，且不说超越了我以前看过的那些，起码可以与日本著名推理小说平起平坐。”李修说到兴奋处，也忘了夹菜，“而且，这些还不是最关键的。在小说的最后，作者对之前的一些伏笔进行了解剖，那些看似可以证明男主角无辜的证据又显得不是那么坚不可摧了。”
“那男主到底是不是无辜的呢？”王睿问。
“结局是开放式的，作者并没有给出答案。”李修说：“这个小说不论故事结构，还是文笔，我都远远赶不上。看了以后，才心服口服。”
“这么说，你平时看日本的推理小说比较多？”李译新问。
“中国，日本，欧美的都看。可是有时觉得欧美的小说中，尤其是年份比较久一些的经典小说里人物名字太长了，不好记，容易看到后面就忘了前面，不是太符合我的阅读习惯。所以相对来说看中国和日本的小说更多一些。”
“嗯，不过我个人倒比较喜欢看一些欧美的推理小说，比如埃勒里奎因。”李译新沉思了一下，“每个人的确有不同的阅读喜好，而这种喜好一般会反应在他的作品里。”
“是的，没错，我在写《木之心》的时候，就会想如果是自己喜爱作家来写这个故事，会怎么处理。”
“这么说来，就像是人和人之间的交往一样。和一个人在一起待久了，有时口头语和动作都会像那个人。”林田吃了一口菠菜。
“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读书也可以看作是和作者的神交。”李译新若有所思，“李修，你刚刚说《无辜者》有些日系推理的味道？”
“这个，怎么说呢。可能我看的欧美的也不是很多，所以如果《无辜者》中有欧美的一些元素，我也不一定发现出来。但是因为我看日本的毕竟多，所以还是可以感受到浓浓的日系味道。”
“李队，你怎么突然对这小说感兴趣了？”王睿问。
“说是小说，其实也还是可以从作品中发现一些作者自己的痕迹。想要完全从笔下的字中抹去自己的痕迹，也是不容易的。李修，你手里还有《无辜者》吗？”
“有的，我还有《木之心》，要吗？”
“哦，那就不用了，如果哪天你也失踪了···”
李译新话还没说完，李修就抢着说到：“哪天我也失踪了，你才我会看我的小说，对吧？”
“你失踪了，我也不会看，关于你的事情，我问你舅舅不就好了。”李译新笑道。
“别问我，我平时又没工夫琢磨傻外甥。”林田连忙摆摆手，“问我也白问。”
“那你给我一份你的《木之心》吧。”李译新开玩笑说。
“第一名和第二名都失踪了，不，准确说第一名已经找到了，只不过···，那么接下来，会不会轮到····？”王睿在一旁不知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地说。
“我估计，李修不会失踪的。”林田说：“何波、韩薇失踪都是发生在颁奖典礼前，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傻外甥还是好好的。而且何波和韩薇家里都收到了要求赎金的电话，我们就暂且认为凶犯的目的是钱。那么稍做调查，就能知道如果绑走了李修，赎金超过200块我是没钱付的。”
“舅，我连200块都不值呀，不管怎么说，我得了三等奖还有一万块奖金呢。”
“你那奖金又不在我这，我哪有钱呀，200块够吃火锅了。”
“对了，李修，你是从哪得来的《无辜者》完本？我看出版社的投票网页上只有节选。”王睿吃了块香菇。
“我问出版社编辑要的，我也还有韩薇的《闲花淡淡春》。”
“你看了吗？”李译新问到。
“看了呀，看完了。也很棒，这个题材比较新颖。”
“你说说看。”王睿催促道。
“整个故事的背景是在清朝，说的是一个女子开了一间胭脂店，店名是‘闲花淡淡春’，女主熟识各类胭脂水粉，通过帮助来店里的客人解决各种奇怪的问题，从而发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小说中并没有一般推理小说常出现的凶杀等元素，但是一个个故事让人感觉非常温暖，同时又确实存在很多推理的过程。很有日剧的感觉，有点类似深夜食堂那种感觉。”
李译新听完点点头，“刚刚你说《无辜者》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在何波家看到他房间里有很多是书，大都是推理小说，但好像都是欧美作家的。我当时想，是不是欧美作家的都放在一个书柜里，按这个国别分类的，但是其他几个书柜我也看了一下，没有发现日本作家的。当然了，也许日本作家的书可能是在其他房间里，不过我随手抽了基本书出来，很都新，没有翻看过的痕迹，有的书塑封还在。”
“按照一般人的习惯，会把自己喜欢的，常看的书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算其他房间里有日本作家的书，那么起码也可以说明不是何波常看的。”林田说到。
“我和何波父亲也聊了几句，发现他也十分喜欢推理小说，而且是欧美推理小说迷。”李译新补充到。
“那么···”李修话没说完，身边走来火锅店的服务员。
“您几位还要加菜吗？”
注：
①在《木之心》中，李译新第一次来此吃饭就是和林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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