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汴京城内毕竟繁华，哪怕不是晚饭时间，樊楼内也依然是人来人往。二人拣了个静些的单间落座，齐衡点了些小菜，他平时是不怎么沾酒的，酒水遂由罗昭临决定了去。
“元若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面对罗昭临，齐衡一向有点拘谨，虽然他看起来平易近人，却总让人觉得城府极深，什么都可以洞察清楚。
“表哥，能文能武，德才兼备，又可以摒弃世俗琐事，行止由心，实在难得。我有幸结识一场，不想缘分至此，只觉得，十分可惜。”
齐衡斟酌再三，总觉得自从上次他说出那番容易引起误会的话，就更加难以控制自己不刻意与他拉开距离了。
“我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怎敢比元若谦谦君子，品望清高。”罗昭临渐渐敛去了谦和的笑容“你我二人相交甚短，如此谬赞，又依依惜别，实不敢当”
齐衡看得出来，他似乎是对自己的突然客套有些不满，说话也难得地咬文嚼字针锋相对起来。
不满更好，齐衡心想，我早就不满了。
“你我二人确实相识短浅，但和珍与你情意甚厚，听闻你要走了，她心里是真的不舍，我看她难过，便也跟着难过。你们虽不是亲兄妹，但她对你这个兄长，还是特殊些的。”
“元若有话不妨直说，”酒上来了，罗昭临给他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
“和璋大哥比我们年长得多，从来不和我们一处嬉闹，和璟不是姨母所出，瑞儿又小几岁任性顽劣，单我和珍儿年龄相仿，性子也合得来，她身边也没有些血亲姊妹可以一起玩的，她对我特殊些，有什么奇怪的？”
“她对你特殊些，是没什么奇怪的，那你对她呢？”
罗昭临表现的越沉稳，齐衡就越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干脆开门见山地逼问起来。
“我都要走了，你问这些还有什么用吗？”
“既然都要走了，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罗昭临点了点头，喝完杯里的酒，却并没有齐衡想象之中的欲盖弥彰，或者恼羞成怒，只是平静地说：
“这世上，总有些人，你们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但是看到她过得好，你就会觉得自己也幸福了。齐衡，这种感受，你曾经也经历过的吧？”
齐衡松了一口气，放下酒杯“表哥是从小在京城里长大的，有些事你既然知道，我也不遮掩。可无论当初如何，那些事早就过去了，如今我心里，只有和珍一人。”
罗昭临站了起来。
“我是知道，可惜我知道的晚了。人人都说，你齐小公爷，是不靠荫封自考功名的有志之士，是光明磊落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哪怕是续弦，也有媒人上赶着登门。就连姨父家那般家世地位，也甘心把掌上明珠嫁给你。可是，我当初只知道那县主的事，却不知道你心里还有着别人，你为了那人让珍儿受了多少委屈？我若早些知道，便不会在你们成婚之前离开，即使离开，也会当初就带她走了。
“你凭什么带她走？！”
“啪”地一声，齐衡这两天以来攒了不少无名火，此刻终于全部泄在了手里的杯子上。
“既已有了婚约，她就是我的妻子，你以什么身份带她走？”
罗昭临看着那瓷杯的碎片，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也跟着破碎起来。
“你该问，她凭什么和我走”
“我刚回京，第一件事就是买礼物去你们齐府，想看看她究竟过的如何。可是在街上却恰好遇见她在看娃娃戴的金项圈，我以为你们就快有孩子了，她一定过得很幸福，就没有去打扰。却不知，那项圈竟是要送给你心仪之人和别人的孩子。”
“那日姨父生病，听闻她回门，我匆匆赶来探望，却见她哭得眼红心碎，我还当她是担心姨父的身体，却不知她是因为你第一次忤逆长辈。”
“姨母留我多住几日，我也正好想借此机会多看看她。谁知竟遇上兵变，你能够赶来相助，倒确实是有担当之人，她又那么满心欢喜地和你回去，我便安了心，打算在城北街开铺子”
“城北街离你们家很远，可是我发现她每月都会来几次，然而铺子还没开张，她就失了你的孩子，难受成那个样子，姨母心疼得回到家里还掉眼泪，却不敢再去你们齐府亲眼见她委屈遭罪的模样。可我几次辗转上门，要么不得见上一面，要么见到了她也没有一丝抱怨，话里话外都是你。”
“后来，她可算是把身体养好了，再回门的时候，呵，我还是第一次有幸尝到她亲手煲的汤做的点心，连姨母都惊讶她不仅手艺精进了，人也勤快不少”
“她小时候学绣花，被针扎了一次便再不敢碰针，可我今天见她手边放着的帕子，上面是绣了一半的你的名字”
“你说，她怎么会和我走，她那么喜欢你”
见齐衡红了眼眶，罗昭临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
“这些话说出来，对你，对我，对珍儿，都不好。既然你非要听，我便说了。但我也从来都没有别的意思。我不像你，既然想开了，就是放下了。如果以后还能遇到真正属于我的那个人，我也不会去耽误人家。”
“对于珍儿来说，我只是一直会对她好的兄长；对于我来说，姨妈她们，是我母亲在这世上和我最后的联系了。”
“你们今日闹了别扭，若是因为我，大可不必。”
他说着做了个“告辞”的手势。
齐衡被他这一通话砸蒙了，还没来得及起身告辞，那人却已经走了。
是啊，她那么好，他是知道的啊。
此时此刻，齐衡多想申氏就在眼前，他可以紧紧抱着她，告诉她这些他都知道了，告诉她自己如今也是这样喜欢她，爱着她，离不开她。
她要把之前的委屈倾盆诉出也好，她要撒泼哭闹使小性子也罢，他都想亲耳去听到，去认错，去博得原谅。
可是，可是她不会的，她只会心里默默承受着。她就是太好了，以至于两个人心中有了别扭，总是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齐衡拿来一只新杯子，喝完了剩下的酒。
“公子？”李冲刚送走一反常态的罗昭临，就看见齐衡双颊绯红微醺着出来。
“回家”
申氏正坐在桌前，近来事多，纳妾的事，那丫鬟的事，还有表哥的事，烦得很。
那个叫小玉的丫鬟跪在下面，申氏仔细盯着她看，怎么也没看出来和那盛明兰有半分相似之处，忽然间回过神来，自己在想什么呢，怎么能再想起那些过去的事。
“你起来吧，你既已经说了实情，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多谢大娘子信我，奴婢以后必然做牛做马，服侍大娘子”那丫鬟原本是早间听说郡主要给齐衡纳妾，有了些不轨心思的，如今这么一闹全都给吓没了，也不敢多言，只跪下磕头。
申氏摇摇头“我不是信你，我是信他。母亲说的对，我年纪轻，见过的人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我其实是看不透的。只是如今这事闹得全府都知道了，你便是好的，也奈何不了众人的闲话，我这儿怕你也是待不下去的。待我想法子给你寻个好去处吧”
正说着，只听外面一阵嘈杂，申氏刚一起身，却是齐衡回来了，只是他好像有点站不稳，李冲在旁边扶着他。
(表哥这个人物本意是好的，但是戏份实在太少了也不讨喜。他对申氏的感情确实超乎兄妹之情，但也没有那么深，主要是因为从小身世的缘故，保护欲很强，另外如他自己所说，申家人也是失去母亲后的一种情感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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