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hrmann博士是Nevilles College的哲学系主任,现在因年老退休了,但是他的精神老而弥健。
普通人到了退休的年龄,因为对于世事冷淡,而且亲人凋零,生活孤寂,不免像一颗干瘪的葡萄,在藤上萎谢了,但是这位教授不然。他把退休这件事只看作是生活一个阶段的结束。
“变化是唯一的刺激”,这句话是他常常对学生们说的。他退休以后为怕精神颓唐,力求改变生活方式与生活环境,以“改变”作为刺激自己的方法。研究日文,学习镌刻之术,下桥牌...
上面这许多改变,还不算特别。根本改变是他造了一所新房子。他这所房子设计新颖,建造在大草原上,离镇六公里。
房子的样子像船,周围有甲板,人可以在上面散步。在甲板上散步,向某几处远望,可见高峰矗立。可是无论从哪一点望出去,四时昼夜天气之变幻,尽收眼底。那边黑沉沉地在下雨;这边太阳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再远一点是尘土飞扬,黄而且热,同硫磺相仿;某一个山峰顶上是暖暖雾气;巨云一朵把另一个山头遮掩住了;再有一个山峰上是冰河一片,发出玻璃样的光。
镇上的人看了这座奇怪的房子大为惊奇。原来他们那个处在美国西部的镇落后而不随时代前进,好像是插在泥里一样,外表也是非驴非马的难看。镇上的人能够想到有多难看的房子就造多难看的。这样一个教授怎么会造这样一座奇形怪状的房子,而且更过激的把它漆成明亮的粉红色呢?
这个教授平常是脚踏车的。腿上扎老式的裹腿,身上披一种旧式披风,这种披风该是欧洲人的服饰,美国人很少穿的。披风裹腿都是骑脚踏车时候的装束。这样一个老派的老人就这样一座新派的房子其不调和,以达到极点。
镇上的人把这所房子引为笑谈,可是笑话里面并不含有挖苦的成分,因为镇上的人都喜欢这位教授。
教授太太是在他退休时之前两年故世的。他们本来是从德国的Freiburg来到美洲,卜居在美国的Colorado州。在来美国之前,曾在加拿大的Montreal教过一阵书,在Montreal大学教书刚露点头角的时候,他忽然咯血。教育界蒸蒸日上的地位,忽然被咯血所阻止。教授咯血后在疗养院里住了17个月,过了17个惨淡漫长的月以后,他出院了,病没有医好,只是算已经停止恶化。他的医生怕他旧病复发,劝他到西部去到落基山去。落基山区,天空明亮,做成蓝色,他住在那里得了相当时候,可以把体内最后一个结核杆菌消灭。
迁居不难,但是生活也得维持。医生们有更进一步的建议,他根据医生的建议,向Nevilles College申请谋职,因为该校所在地Adams镇空气清新,有益健康,向来有名。
上帝有意把他好好安置,原来该校在几个月以前有个年轻教员害结核病去世,在教职员群中制造了一个空缺。
Adams海拔甚高,悬崖壁立,奇峰插云,气势壮阔,这种情形,即使欧洲人出来看来要目眩神移,但是总可以说是壮观。
Nevilles College地虽偏僻,但它的教授阵容却可以却相当可观,有一部分还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教授中有很多位也是报了养病的目的来的,一半教书,一半养病,所以该校容易招得好教员。假如那辈教授害的不是肺结核,按他们在学术界的声望,应该在有名的大学任教,不会到这个小地方来的。耶鲁等等大学规模是较大,可是那些地方空气较潮湿,不宜肺痨病人疗养。
有人说结核病人是十足的乐天知命的人,这句话并不是瞎说,这辈教授大部分不怨天,不由人的承受了自己的命运,他们住在租来的房子里,过一种高雅的生活,他们常常向人表示决心,一旦病区全部康复,他们就要回到东部去,或者回到他们在外国的老家去,可是一年一年过去,他们的病可能养好了,但是他们也爱上这块地方,不想迁移,因此嘴上虽说要走,心里要走的意思越来越少了。
这个小地方,像一个世外桃源。 因为地方偏僻,纽约时报要迟来四天,然而这个地方跟得上时代并不落后。那被教授的心并不是在世外桃源里。在这个小社会之中,大家不断交流意见。Colorado州的太阳,光华灿烂,四季永照,那辈教授在思想上的互相砥砺也是四季不断,而且所讨论的内容也是非常精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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