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开始,我就记得是我爸妈给我理发。
看着同村的同龄人的女孩,扎着小辫子,有点羡慕,央求着妈妈,我要留长头发。
妈妈不愿意,理由是,扎辫子需要用到头绳和皮筋,要卖掉好几个鸡蛋,才能换得,我又很败东西,说不定一个月就得买头绳和皮筋。
我爸身体不太好,需要补充营养,鸡蛋是给我爸准备的,不是用来换头绳的。
我投降,只好作罢。
理发,这肯定是不能去理发店,那不知道要卖多少鸡蛋,才能换来理发的费用。只能在家,而且理发师是我妈。
我妈先是跟我打个招呼,通个气:“你的头发长长了,该理理呀!”仿佛忘了嘱咐什么,回过头,“下午你先洗头,洗完了,就叫我。”
我洗头时,妈妈早就站在我身后,唯恐我洗完头,跑去玩了。
洗好了,爸爸早已准备好了毛巾、水、剪刀、梳子、凳子。真有点理发师的派头,我感觉像是要砍头。
妈妈看着我,手里拿着毛巾,用嘴噜了一下凳子,明白,她要我坐下来,“砍头”马上要开始了。
妈妈把我的头发梳整齐了,她理发,不是理,而是剪,先是粗剪,剪得差不多了,再细剪。小心地用梳子梳适合的长度,沿着梳子剪。妈妈剪头的原则是:前面不要遮住眼睛,后面和左右两边不要太长,这样的发型就是蘑菇头,也容易剪,剪齐了就好。
妈妈手经过处,头发如雪般纷纷落下。
可是,妈妈往往剪不齐,三长两短的。爸爸也常常背着手在我们俩旁边转悠,偶尔会指导一下:“后面没齐呢!再剪剪!”
“你咋呼什么呀!要不你剪!”妈妈停下手中的活,看了看爸爸。
爸爸赶紧不言语,佯装去干活,眼睛还时不时往这边瞅。
妈妈在我头上工作着,我心里很揪心:肯定很难看,都不知道丑成啥样!做错事了,是没脸出门,而我是没头出门呀!
仿佛半个世纪都过去了,怎么还没剪完呀?小声地问:“剪好了吗?我这头都酸了,脖子都硬了。”
“快了快了,再有五分钟就能搞定!”妈妈边说边忙着。
终于,妈妈说了一句:“好了好了,剪好了!”
爸爸忽然钻出来:“我看看,我看看!”上下左右前后研究一番,他挺满意的。怕我看不到,连忙找来两面镜子,他们俩一人一个,一前一后,欣赏着我妈的杰作。
“咱们家闺女的头真好看,平的!”欣赏完了,还不忘夸我一句。
等到他们欣赏完了,我立刻站起来,撤掉毛巾,跑去房间照镜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参差不齐,虽然细微,但也很明显,就三个字:真难看!
我坐在床边,看着镜中的自己,嘀咕着:怎么出门?我,还能见人吗?
不行,我还得出去,因为我已约好了伙伴一起跳绳的。
要不戴个帽子?帽子要不就是冬天的大厚帽子,要不就是夏天戴的遮阳的草帽,现在即不是冬天,也没有太阳,帽子没法戴。
那就硬着头皮出去吧。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可总能遇到几个人,我注意他们的目光,好像没关注我的头,有个人特意欣赏我的头:“是你爸还是你妈给理的头呀?”我先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好看吗?”
“当然好看!”村里人回答,小时候不懂得这是哄我,单纯地认为他说好看,就一定好看。
慢慢地,妈妈也不再管我的头发长不长了。记得第一次留了长发,是能扎两个小揪揪,用粉色的头绳扎着,晚上睡觉也不愿意摘下,确实兴奋了好久。
再慢慢地,在外求学,在外工作,我感觉还是短发好,干净利落,随时洗,容易干。在很少有吹风机的年代,这是一大优势,洗完后,梳几下,说不定就干了。
倒是每次理发时,理发师都会说:“你的头形很好看,后脑勺真平!留长发肯定很好看。”
在某年某月,我决定留长发,一直到今天。
不过,我在外回老家时,偶尔会看到妈妈正在给爸爸理发。妈妈理发是越发娴熟了,有板有眼的,还学会了用推子,更是个理发师了。而爸爸老老实实地坐着,很安心,嘴里碎碎念,和妈好唠叼着什么。不像当时的我,坐不住,总要扭来扭去。
如今,这些画面不会再有,而妈妈也不会再给我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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