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姓鹤单名一个庭字,生于1958年死于2016年末终年58,他是一个温柔优雅到极致的男人,可是温柔中又带着一种疏离与淡淡的冷漠,让人始终觉得无法靠近,即使在成为她的妻子很多年后我看着他依然觉得遥远又陌生,他总是优雅的淡漠的,淡淡的微笑,淡淡的拥抱。
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动容和慌张,也很少见他笑,他好像只有望着后院里那满院的风信子的时候才会有微微浮上眼角的笑意。
他爱种花,独爱风信子,这么些年他从未种过别的花,除了风信子,这后院种的都是风信子,种的极好极美,对于这些花他总是细心温柔的呵护。
在我的记忆里他总是温柔的谦和的,从来没有发过脾气说话都是温声细语优雅淡漠的,只有那一次唯一的一次,我记得那时鹤林6岁,那孩子调皮,一时没看好,竟跑到后院去了,折坏了好些花。
他打了那孩子,他平时对孩子极宠孩子再怎么调皮他连呵斥孩子都舍不得为了这些花他竟然打了孩子可见他有多爱那些花
我们父母是世交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他出国留学,他回来不久伯父就心脏病复发病倒,伯父临终前将我们的手交到一起要他点头娶我才肯闭眼,那时候我以为他也是愿意的,因为我觉得没有人比我们更般配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高估了自己从而忽略了那始终站在病房外红了眼圈的少年
就在伯父走后的一年后我们步入了婚姻,婚礼很盛大新郎很体面所有的人都称赞我们般配郎才女貌天作之和,那天他在婚礼上他哭的撕心裂肺,我们都觉得他是因为爱我我们这一路走的不容易而哭的,可是如果那时的我不是一心沉浸在自己以为的幸福里的话,或许就能看到他一直注视着的方向那病房外的少年其实就站在那里
他的睡眠质量非常不好,老是半夜惊醒经常说梦话梦里一直重复着两个字景年像是人名如果是人名什么样的人会让他这样夜夜惊醒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我疑惑我问过他不只一遍他总是说没什么说抱歉让我睡不好,从那以后他说怕打扰到我睡觉我们便一直分开睡,在我的记忆里他这个人连性都是淡漠的,就像一个无欲无求的仙人
这么些年我们一直相敬如宾有时候不像夫妻倒像是兄妹日子很平淡很安静也一直这么过着风平浪静
直到那一天早上他说要去见同学下午的时候他从外面急急忙忙的回来神色异常的进了卧室我跟了进去看他一直在收衣服,我问他要去那里他说要走景年在等呢,我问他景年是谁 ,他说景年就是就是然后一边哭一边捶打自己的头说年年不要他了。
这么些年我那里见过他这幅样子,吓的手足无措,打电话给儿子的时候手一直抖,送到医院的时候经医生诊断说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精神失常
从那以后他的精神失常越来越严重,有时候会一整天坐在院子里看着花一动不动谁喊都不搭理,会一整晚一整晚的不睡觉坐在窗边望着远方嘴里一直在自言自语,说对不起,说他要去了让他等他。
这段时间我想不是只有他精神失常我觉得我也快要被他吓的精神失常了
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不解不相信,到底是怎样的刺激让一直这么强大沉稳的人突然变成了这样,景年这个让他日日夜夜梦里一遍又一遍喊着念叨着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一天他难得的清醒,精神比前些天好了很多,换上了那一套他很喜欢的西装,他快60岁了可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他依然显的很年轻
这段时间他一直糊涂我的名字他都忘了,这天他却记得,他说园园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他说如果不是遇到他这样的男人我应该很幸福,那一刻我所有的坚强与伪装全部崩塌,泪水绝提,我哭不是后悔嫁给他,嫁给这个男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心甘情愿,只是在坚强在心甘情愿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女人。
那天他抱着我哭,他很少抱我,即使抱了也只是很平淡,从来没有这么抱紧过我。
他说很久没有吃过我烧的红烧肉了想吃,我很高兴,我做的菜他爱吃,我让他休息一下我去给他做,他说好。
等我做好了叫他叫了几声他没应我,我心里有点不安,进了卧室我看他躺在床上过去推了推他他没反应,我很怕摸了摸他的体温已经没了人的体温,我不敢相信前面还抱着我的人就这样去了,呆呆的愣在原地很久才哇才的一声哭出来
去时他怀里抱着一本日记本,日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他和那个站在病房外面的少年,那少年怀里抱着一束风信子一脸的幸福,他也笑容满面一笑生花,即使相依相伴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笑容
日记:1982年5有十号今天是我和景年在一起的第三年,一想起他我的整个胸腔都是温暖的悸动的,我很爱很爱他,我的景年是这世上最好最温暖的人,他笑起来眉眼弯弯,有酒窝,一笑生花,我从没见过哪个人笑的那样好看过。
1983年7有10号我决定带他一起回国见父母,我知道父母是思想保守的老一辈人,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会让他们震惊和惊吓,但这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一关,我们不可能一辈子躲躲藏藏,我们只是相爱有什么错,我们不是见不得光的
1983年7有13号我们到了,在进家门前他脸色苍白,我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发凉微微发抖,我知道他怕,我握着他手告诉他别怕一切有我,我牵着他的手进的家门。
我们进门的时候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手中的报纸,正在厨房烧菜的母亲,正端着一碟我最爱吃的红烧肉从厨房出来,看着我们牵在一起的手,手中的菜应声落地菜碗瞬间支离破碎。母亲是一个传统思想保守的女人两个男人在一起是她前所未闻的一时吓的呆呆的站在那里
父亲是一个严肃不怒自威,特别守旧特别顽固的人,大男子主义特别重母亲在家里基本没什么话语权,我记忆里的父亲永远都是板着一张脸我几乎没怎么见父亲笑过。
父亲抬起头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们牵在一起的手,拿起桌子上的烟灰缸砸落在我们脚边。
我们跪下来求父亲求他让我们在一起,父亲说家门不幸他死都不会同意,不同意我们就一直跪着,我舍不得让他跪他说既然要在一起不论面对什么我都和你一起面对,我握紧他的手,我想和这个人在一起,不顾一切哪怕流言蜚语哪怕有在多阻碍
我们跪了一天一夜,膝盖都跪的麻痹了,母亲无奈一直在流泪,我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孝,但是没办法从决定带他的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带给他们的惊吓与伤害有多重
第二天父亲把我叫进书房,指着我的鼻子骂怎么生了个我这样的儿子有辱家门对不起列祖列宗,我告诉父亲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们只是相爱我们有什么错,父亲狠狠的扇了我耳光,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顶撞过父亲,这是唯一的一次,父亲气的大口大口喘气,高大的父亲直直的倒了下来
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说父亲不行了,叫我们进去见他最后一面,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有非常严重的心脏病心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病了,他们怕国外的我担心一直不告诉我
我真的是全世界最不孝最不称职的儿子,我握着父亲的手一直哭说对不起儿子不孝,父亲说不怪你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根本撑了多久,他说他已把生死看淡只是遗憾没能看着我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父亲在病床前一遍一遍的要我发誓永远不能和景年在一起要不然他死不瞑目,我已是这样的不孝,怎么还能让他走的不安心,我没办法我的心脏一阵一阵的刺痛,脑子喔喔的响,他让我把陈园叫进去,把我们的手交到一起要我点头娶陈园他才肯闭眼
我出来看到病房外的他,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他
1984年1有6日我和陈园进入了婚姻的殿堂,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所有的人都觉得没有人比我们更合适更般配的了,可是对于陈园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我并不爱她,我对她更多的是像妹妹一般的感情,我厌恶和恶心这样的自己,为了让父亲走的安心我竟然利用了这个无辜的女人
我站在台上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宾客群里的他,他就这么看着我,他眼里的痛苦绝望我都看的清清楚楚,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把身后的所有人都通通丢下,穿过人海去将他拥入怀中,可是我不能我已经结婚了有了责任,自从父亲走后母亲的身体也一直不好,我不能在让母亲难过和操心了。
1990年3有7日,今天鹤林折坏了后院好多风信子,我打了那孩子,从小不管那孩子在调皮捣蛋我连大声呵斥他一声都舍不得,看着折了满地的残花我想起那个刻在我骨血里永远也忘不掉的男人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我记起我们第一次约会我捧着那一束风信子那是他最喜欢的花,他说风信子的花语是永远唯一的爱,我过去的时候,他就站在那座桥上等着我,他抬头看见我,立刻喜笑颜开的向我跑来风吹起他的长白色外套那一幕我在也没能忘掉
2016年12有30日终,园园对不起这一辈子欠你的永远也还不完,如果不是遇到我这样的男人,你该会是多么的幸福,我误了你一辈子,现在我要走了,我走后不要哭不要悲伤,我的灵魂早已在那一天得知他死讯时便离去了,跟随他去了远方,留下的不过是一具躯壳,没有灵魂的躯壳是根本活不了的,对不起这辈子本就没带给你太多的笑容却一直让你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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