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淀的故事（六十五）除四害
小留流第175篇
话说1956年公私合营了，工人阶级当家做了主，嘿，据说同志们凑在一起的干劲可足了，我老爸也不例外，高高兴兴投身到“海淀综合社”大集体的阵营。
那个年代用日新月异一点不为过，就说1957年吧，苏联老大哥发射了第一颗卫星，这可是人类航天史上有着划时代意义的大事儿啊。唉吆喂，自此放卫星成了我们的头等大事儿，这是高精尖的象征，更是一种荣耀。好嘛，各行各业也不落空，争先恐后放自己的卫星。
工业上最直观，最能说明问题的是钢产量，那玩意儿，钢产量是硬指标，啪叽往那一标，又是那么老高，这可咋整啊？所有的炼钢炉日夜不停的转也炼不出来呀，太有难度了。没关系，咱们全国上下一盘棋，来个全民大炼钢铁运动，没炼钢炉不是，我们有着儿啊，土法上马各地纷纷支起了土炼铁炉儿，满世界概搂柴火，唉吆，就像星星之火，到处燃起了炼铁炉的腾腾大火。
可炼铁的原材料也不够啊？没关系我们还能凑，满世界概搂不说，许多人纷纷回家搬出了炒菜锅，这是砸锅凑铁的节奏。不过你还别说，甭管炼出来的铁嘎达质量合不合格，反正那红红的铁水噗溜噗溜的，你说厉害不厉害。
工业都跃进都那样儿了，那农业怎么样了呢？
您想啊，农业指定落后不了，不信您往这边瞧，威力无比的人民公社办的红红火火，那土地更给力，比着赛的往出长粮食，就这么说吧，各公社的粮食产量像卫星一样，嗖嗖的，一个比一个飞的高，一时间看的人们眼花缭乱，只能仰着脑袋满天乱看，瞧瞧到底谁家最能干。
您还别说，天津市双林农场有块试验田，可了不得了，一下子爆出亩产稻谷十二万六千三百三十九斤的特大新闻，轰动了全中国，真应了当时流行的一句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好嘛，就在漫天飞卫星的时候，苏联老大哥又来了捷报，一位母亲一口气儿生了九个孩子，被评为了“伟大的母亲”。
唉吆喂，这下咱们的母亲们可坐不住了，一个个憋足了一口气，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没几年的功夫，叽里咕噜，大江南北，家家炕头上爬满了小娃娃。
当我睁开眼时，炕上已经坐着俩姐姐一哥哥，要说家家儿那么多孩子倒是热闹，可日子一长，粮食可就不够吃的了，找原因吧，一打听啊，明白了，原来“老家贼”把粮食偷吃了。
“麻雀”俗称老家贼，您听这名字“老家贼”，难怪老话儿说“家贼难防”更何况老家贼呢，多可恶啊。还得说领导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一针见血的指出，老家贼把粮食都吃了，一定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同志们，我们能答应吗？
大家齐声高呼：不答应！坚决不答应！
领导来劲儿了：对，我们决不答应，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必须坚决彻底的把偷吃粮食的坏分子一网打尽，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当前的紧迫任务把坏分子统统找出来。
同志们可有的干了，纷纷揭发举报坏分子还有谁和谁！
很快四个坏分子被领导揪了出来，分别是喝人血的蚊子，嗡嗡乱飞的苍蝇，还有趁黑夜出来偷粮食的老鼠，最后一个老家贼最可气，居然在大白天就明目张胆的偷吃粮食，四个坏分子凑在一起简称“四害”。坏分子找到了，领导连彻底消灭它们的时间都定好了，说了要在10年内把四害干净彻底的消灭光。大家闻听，领导圣明啊，我们怎没想到啊，原来是这四个坏分子，太气人、太坏了，我们坚决拥护领导的英明决定。
接下来战斗任务可就紧锣密鼓的部署开来，先消灭谁呢？打苍蝇吧，那玩意儿个头儿太小，很难打出成绩，费劲巴力打了好几百只也凑不够一把，这得打到多咱去啊。唉，打老鼠，这玩意个头大，也出数儿，逮一个是一个，打它立竿见影，容易取得伟大胜利。
结果您猜怎么着？说的容易，老鼠这家伙太狡猾，它懂孙子兵法，还会玩儿地道战。你来它就跑，嗖嗖的钻地道比你快多了，你刚想歇会儿，嘿，它又来了，一时间真拿它没辙。
还是领导有办法，咱们论持久战跟它慢慢干，但是先得把任务分派下去，分派到个人和班组，让大家定期缴老鼠。你想啊，这样包干到人，有计划有指标的打老鼠，肯定在不久的将来干净彻底的杀光大老鼠。
您还别说，领导考虑的还是很细致的，考虑到人人都抓那么老多的老鼠，既不好保存，也容易腐烂闹疾病，为统计方便，又脚踏实地，干脆大家上缴老鼠尾巴得了，一根一根也好数。
好家伙，这下同志们的目光可都集中到老鼠尾巴上了，你老鼠干嘛我不管，留下尾巴就行。好不容易逮到一只还是一个尾巴的，你说老鼠怎么不多长几个尾巴呀？要是老鼠尾巴长的跟门帘子是的多好呀！
话又说回来了，甭管老鼠还是尾巴哪个都不好抓，于是大家为完成上缴尾巴的任务，开动脑筋，出主意想办法，不就尾巴嘛，好办！据说后来啊，萝卜都脱销了，您瞧瞧，这事儿整的。
得嘞，说说抓蚊子吧：
说起蚊子更可恶，个头不大叮人起大包，又痛又痒可难受了，人人恨的牙根痒痒。一到夏天，蚊子成群结伙就来了，那时家里一般是没蚊帐的，更没空调电扇，有的只是呼哒-呼哒的芭蕉扇，本来就热的难受睡不着，结果，来串门儿的蚊子，特悠闲的哼着小曲儿来了，歪头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挑一个肥的吃吧，不过那时肥的还真不多，就别挑肥拣瘦了，您就凑合吃吧。好在那时没花蚊子，那玩意儿更讨厌，不挑食，上来就咬，不然更难受。
为驱赶蚊子，家家儿都有敌敌畏，拿浸湿敌敌畏布条挂在房顶的灯泡下面。敌敌畏毒性可大了，味道特别难闻，蚊子自然躲的远远的，可屋里的人也受不了啊，尤其我的哮喘病虽然好了，但特怕敌敌畏的气味，胸闷气短，所以我也躲着敌敌畏，结果和蚊子躲一块儿去了。
您想啊，领导要的是在十年内干净彻底的消灭四害，你光把蚊子赶走不是事儿呀，一定得出大招儿，下猛药。嘿嘿，又来了一个更猛的“六六六”，人们叫它六六粉，这玩意儿老厉害了，甭管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就连天上飞的统统杀死，您觉得人受的了吗？显然这玩意不但杀虫还杀生呢，所以早在6-70年代世界上就禁止生产和使用六六六。
话说70年代的一天下午，居委会大妈拎着一个小铁桶，扭搭、扭搭进了我们院儿，慢条斯理的用长竹夹子捏出个小纸包，每家门口放一包儿，看见我说：今晚镇上统一杀蚊子，晚上9点准时点燃，你可别拿它玩儿啊，这玩意有毒。
我心话说了，你说别动就别动，门儿也没有啊！老太太一走，我立马打开了草纸包儿，什么呀！包里就一把粉末，灰了吧唧的，提鼻子闻了闻，还不算太难闻，左右瞧瞧也没什么新鲜的，也就扔一边儿玩去了。
说到居委会，估摸着大家一点儿不陌生，老厉害了，太有背景了，经常传达个什么指示，就像颁布圣旨一样，您就俯首等着领旨吧！
得嘞，还是说六六粉吧，晚上我把熏蚊子的圣旨搬给了我老妈，虽然没听到高声回复“遵旨”，但扭脸儿点火的圣旨又搬给了我。嘿，我还臭美呢，说明我很能干不是，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坚决彻底圆满的完成点火的任务。
您猜怎么着？我是个给个棒槌就认真的主儿，早早摆好土簸箕，再放上几张纸，中间儿是六六粉包儿，这样点火后沤烟快。我俨然像个手握圣旨的钦差大人，又像个监斩官，小胸脯拔着，背着手在院里一圈一圈儿的溜达，就等午时三刻了（晚9点），我手里还有令箭呢，就是一合起灯儿（火柴）。
夏天黑的晚，一般近9点天才黑，搁平时我疯跑的时候，一晃儿天就黑了，今天不知怎么了，老不黑，我时不时抬头看看天，总亮着，你说多急人啊！就在我瞧着土簸箕发呆的时候，突然，我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这味我熟悉，不算太难闻，比敌敌畏好闻多了，我立马意识到是谁家已经点燃了六六粉。我赶紧看天儿，亮着呢，怎么搞的不是说好9点吗？
看来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谁也不甘落后，刚才只是闻到点儿味儿，转眼儿，一团团灰黑的烟雾从各院腾腾的冒出来，仿佛一朵朵蘑菇云升上天空。不一会儿变的灰茫茫一片，越来越浓，转眼儿连院子周边的房顶都模糊了。
我一看，还等什么，点吧，擦着火柴点燃了六六粉的纸包，殷红的火苗还带点蓝边儿包围了六六粉，很快冒出了浓浓的烟，一团一团升上天。您猜怎么着？这时我这才感觉喘不上气来了，赶紧捂着鼻子往屋里钻。在我小时候，像这样用六六粉熏蚊子的事儿，隔三差五就来上一起儿，可不知怎地，还是老被蚊子叮，唉。
2019年4月1日
2023年7月4日星期二 海淀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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