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妈妈要好好学习

2016-08-22 彭小华 彭小华爱闻思修

那是女儿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有一天，接她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突然问我：“妈妈，书上说小朋友上初中一二年级的时候，会进入一个叛逆期。你说，到时候我会不会叛逆你呢？我会不会不听你的话呢？我们的关系会不会不像现在这么好呢？”

这个问题来得如此突然，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一时有些懵了。

在我自己的成长历程中，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也是家长和老师最常用来表扬小孩子的一句话，就是“听话”——在家听爸爸妈妈的话，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听话”等于好孩子，“不听话”等于坏孩子。

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对这句话有着近乎生理性的警惕和防卫。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这句话也越来越反感：说这话的人真以为自己掌握着真理、总是正确、可以上帝式地裁判孩子么？

我学会了不迷信和崇拜任何人，也不希望任何人迷信和崇拜我。我不认为自己总是正确的妈妈、老师。因此，我不要求我的女儿、我的学生对我“听话”，也绝不以是否听我的话为标准判断孩子、学生。

实际上，培养女儿和学生的批判性思维、不盲从盲信任何人，倒是我有意识在做的事。如果我的女儿、学生不加思考地对我言听计从，那倒是我要竭力避免的。

女儿、学生对我的话提出不同意见的时候，我感到的不是冒犯，而是由衷的欣喜。因为这表明他们在思考，有自己的想法。

我会分享我的想法，但是不会责备、批评、纠正他们的想法，而是言明，我的想法只是供参考。

我不认为自己总是正确，更不认为在涉及另一个个体的事务时自己可以代替别人思考、做决定，而正是基于对自己的有限性的认识，对不同的认识持开放、接纳的态度，不固执己见，且不断去学习和吸取不同的认识，就成为我人生的重要使命。

其时，我微笑着，用夸张的语气对女儿说，“那妈妈要好好学习！”

我的回答显然大大出乎女儿的意料。她睁大眼睛，大惑不解地问：“为什么呢？”

我说：“你看，如果说你现在听我的话，那一定是觉得我理解你，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而如果说有一天你要叛逆我了，那一定说明你觉得我不理解你、我说的话没有道理了，不具备参考价值了，你才不要听，才要叛逆我啊。那说明你成长了呀！我该高兴才对呀！为了跟得上你的成长步伐，为了让你觉得我是一个你可以倾诉的对象，是一个可以理解你、能够同你一起讨论问题的人，我必须要好好学习呀！”

女儿立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妈妈，你咋个这么说呢？”

我认真地告诉女儿，“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是的，我是认真的。

女儿的问题对我其实是一个警醒。为了不至于发生她说的“叛逆”出现，我唯有不断学习，扩展自己的知识和视野，争取跟上她成长的脚步，并且在沟通方式上，以平等、尊重的态度同她分享观点和想法，而不是命令、强加。

进而言之，我真正担心的并不是她的“叛逆”所代表的我的“权威”的丧失，而是担心自己因为知识过时、见识落伍，从而将不能在女儿的成长中做她的伙伴、没有能力理解她和陪伴她。

如今，女儿已经快大学毕业了，我们已经从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变成了平等、互相尊重的朋友，无所不谈；纵然关山远隔，我们仍然保持着几乎无缝的交流，我仍然是她愿意倾诉和咨询的主要关系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