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师甘师赵姐的单据很快做完了,毕竟合作好几个月了。
冯小玲接手库管工作不到两天,她的字迹又潦草,不但中文字鬼画桃符,阿拉伯数字都歪七八扭的,7和1看上去就差不多,林晚连猜带蒙,很费了些工夫。
最后一张是手画的表格。按库房的习惯,如果材料种类太多,一张收据写不完就拿张A4纸自己做张表,叫“齐套表”。
以前林晚没少做齐套表,还给苏大哥提过建议,希望他能打印些空白表格发到库房。苏大哥说她没事找事,毫不考虑地拒绝了。
手画的表格自然不及电脑打印的规整,好在几个库管都画得很认真,虽然字有好坏,但表格是找了硬纸块垫着画出来的,每条线都笔直。冯小玲的表格却画得很随意,直线接近波浪,行列忽大忽小,再加上她的字,实在让人头痛。
林晚登了几笔,突然意识到不对,怎么正登的这笔帐和上一笔完全一样?而且不止这一笔,连着六七笔都是如此。
她翻了几页帐本,的确如此。再仔细检查单据,已经登帐的三张收据加起来,正好是这张齐套表,名称数量完全相同。
她怀疑是同一批货,冯小玲既做了单据,又重复做了齐套表。
按规定,林晚只需见单做帐,如果真的是冯小玲做错了单子,追究不到她的头上。
苏大哥就叫她别多管闲事。
林晚觉得自己既然发现了,提醒一下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分得这么清呢?
她带上收据和齐套表,去车间找冯小玲。
车间在另一幢楼的二楼,从大门进去,左边是库房,开了道小门,门口占用车间的地盘,放了两张办公桌,两个库管隔着桌子相对而坐。面前杂乱地摊着收据纸笔计算器,装出很忙碌的样子。
车间一百多平方米,中间放一张长长的操作台,所有工人围绕操作台坐了一圈,埋头干活。
跟《外来妹》中的生产车间完全不一样,没有机器的轰鸣声,也没有流水线。这里是原始的纯手工操作,每个人面前堆了一大堆材料,各自忙活着。
林晚只知道厂里面是做跟电视机有关的元器件,但到底怎么做却是一头雾水。她很想走近操作台仔细看看他们究竟在干啥,严春花警犬一样来回巡视,她只得打消了这念头。
林晚找到冯小玲,问明确实是同一批材料后,提醒道:“小冯,同一批材料的话,用了收据就不能再用齐套表了,不然我要做两次帐。”
冯小玲象没听懂,面无表情地瞪着林晚,一言不发。
张姐探过头来看了一眼,又缩回了脑袋,也没说话。
林晚也没多想,把齐套表还给冯小玲后,就转身走了。
远远地,她碰上了李可的目光,两个人笑了一笑。
晚上下班后,林晚和李可端着饭盅,刚走到二楼,就听见冯小玲扯着嗓子在吼叫:“x妈的,老子明明做对了的,说我错了。你做几次帐关老子x事。”
林晚听她火气这么大,还以为她受了天大委屈。听到最后一句,终于明白骂的是自己。
走过去,看见冯小玲靠在206的门框上,一张直眉愣瞪的胖脸都愤怒得变形了,倒生动了起来。
她很激动地叽哩哇啦着,其间x妈的、老子不绝于耳。林晚气极反笑,很想上前去和她对骂几句。可她天生不会骂架。结果只是走上前去,紧紧地瞪了冯小玲几眼。
冯小玲一脸尴尬,支吾了两句,躲回了自己宿舍。
林晚看见严春花坐在床上,面无表情,两只小眼睛却冒着光,闪烁不定,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这是个啥世道哟,到处都是烂人。”吃完饭后,林晚便和李可去了办公室,她坐在电脑前,一边恨恨地扫雷一边对李可感慨。
几个月来,她们的闲暇时间都躲在办公室里,要么看书,要么玩电脑,就是为了躲开严春花那张脸,图个清静。
李可坐在一边看书,她翻了一页,淡然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停了停,又道,“我刚来的时候跟你一样,看不来这些人。不过现在习惯了,就算天塌下来我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林晚推开鼠标,趴在电脑桌上发呆。
“你咋了?”看她半天没动静,李可抬眼问。
“我觉得有点害怕。”林晚闷闷地道。
“怕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李可不以为然,“少和他们打交道就是了。倒是严春花你要小心点。不过有你孃孃在,马老师应该不会对你太过份。”
“我倒不怕这个,就算她开除我,也没啥大不了的。”林晚想了想,“也许我还会觉得她帮了我的忙。”离开的念头在心里闪闪烁烁明灭不定,“我怕待久了,有一天我也变成这样的人。”
她叹了口气。
不过三个月,感觉自己变了太多,再变下去,自己也会讨厌自己的吧?到了那时候,只怕心里想走,也不敢走了吧?
李可合上书,抵在下巴上,也呆了好一会儿。
又一个10月25日终于到了,厂里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林晚也是高兴的,她终于可以知道自己的工资是多少了。虽然明知不可能,尘埃落定前,仍有.着不能为人道的期待和紧张。
下午两点,老板娘的长安车终于缓缓驶进厂区。蒋姐先下车,殷勤地拉开车门。老板娘挎着个对她的身材来说太大的黑色挎包,用女王般的派头钻了出来。可惜先天条件有限,派头再足,也不过是菜市场的女王。
肖厂和严春花早候着了,严春花抢先两步迎上去,接过了老板娘手中的包。肖厂跟在后面,倒象她的跟班。
车间的窗户上,挤了好几个脑袋:“来了来了。”坐在工位上的人也激动起来,停下了手中的活,等着去领工资。
是现金,装在信封里。老板娘坐镇厂长办公室,亲自发到每个员工手里,很亲切地说些辛苦了好好干之的套话。
肖厂百无聊赖陪坐在侧,严春花和蒋姐守在门外低声聊天,两个人谈得热闹,四只眼睛贼溜溜乱转,怕人偷听了去。一有人来,马上住口,鬼鬼祟祟的样子。
林晚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暗想不知道在说谁的坏话呢。原来两个人关系这么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没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