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
周末去看望母亲,看到花白的发根,不禁心酸。一直以为母亲还是当年风华正茂的母亲,脸上没有皱纹,头发永远是黑色的,皮肤永远是光滑的,身体永远是健康的......
一如当年,满满的胶原蛋白,笑起来脸上有个深深的酒窝,永远健谈、开朗,走到哪里都留有一串笑声,带给别人快乐,太奶奶经常说:你妈妈是个灵巧的人。
这里的灵巧,不仅指心灵手巧,更兼动作麻利之意。
可不是,她学习能力和领悟能力很强,在学校时曾是班干部,大胆活跃。初中毕业后,碰上文化大革命,没有继续读高中。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10多公里开外的父亲。那时的她,算是远嫁了。本村的姑娘,可都是嫁到邻村,在父母眼皮子底下生活。
只听那媒人说,我父亲为人老实厚道,还是个手艺人,家离市区近。瞧瞧,这多好的姻缘啊,他们见面后,彼此都很有眼缘。我小的时候,外婆经常给我讲父母相遇的事情,大概她老人家,对父亲颇为满意吧。
小时候,经常跟在妈妈一侧,她带我去看戏,去赶集,给我买好看的花裙子,还带我去穿耳洞。碰到了熟人,只听得她们说:哟,这是你闺女吗,长这么大了,都到你肩膀了。母亲便开心的笑着回应:是的,以前想都不敢想呢,真是岁月不饶人呢。
那时,我常常从侧面看母亲,看着她和别人开心的聊天,乌黑的头发,白皙的皮肤,高高的鼻梁,由衷的感到自豪。那时看别人家的母亲,怎么看都没有我母亲漂亮。大概每个小朋友心里都是如此想吧,总觉得属于自己的,都是最好的。
打电话,每次听到电话那头爽朗的笑声,便会开心半天。常常听母亲说,大概是真的老了,半袋面粉扛起来都吃力。要是放在以前,一大口袋小麦我背起来就能扛到楼上去。
母亲此话不假,她体力非常好,身姿矫健。我们家有十几亩农田,在村里,算是少数拥有比较多土地的人家之一。
记忆中,90年代,每到收割的季节,别人家几天忙完,而我们家,要折腾半个月。常常听大人们对我母亲说:真羡慕你家,这么多土地,我们家的粮食每年都不够吃饭的。
听到她们的话,母亲头疼多于欣喜。田地多,收割时需要的人工就多,偶尔姑姑会过来帮忙,但更多时候,是母亲一个人忙里忙外,从收割到脱壳再到晾晒,一个人完成。爸爸常年早出晚归,到县城做工,爷爷常年在县城做小本生意,我们几个小孩子年纪太小,帮不上忙,只能打杂。
常年繁重的劳动让母亲的四肢变得粗壮,小腿青筋暴起。懵懂的我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拼。那时我已经读初中,一个暑假,我看着她拒绝我帮她,非要自己扛一袋小麦到楼上。
她是心疼我,不想让我劳累。我常常对她说,农田的事情永远做不完,妈妈你慢慢做,不用着急一下子全做完,这样会很累。
她是个急性子,喜欢一次性把事情做完,就如把粮食颗粒归仓,我希望她一点一点的搬到粮仓,可是她执意要一整袋往里扛。
后来我才明白,她做事喜欢讲究效率,不喜欢拖拖拉拉,这些事情早晚都是她来做,做慢了会延误播种。这一点我是多么的像她,早些年风风火火,做事喜欢有始有终,即使收尾也要收的漂亮。
我见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那是一张两寸的黑白照片,静静的躺在我家相册。照片上的她卷发披肩,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穿着当时最流行的白衬衫,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现在每次想起那张照片,都觉得命运真神奇。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让人自豪的往事?岁月更迭,生命轮回,如今我走到了当年母亲的这个年纪,从懵懂的少女到少妇,我经历着她曾经经历过的历程。
刚结婚时,母亲说她体重是90斤,现在她130斤。高血压找上了她,心律有时候不齐。她告诉我的时候,眼神充满了担忧,而我当时却忽略了她的感受,没有安慰她。现在想来,面对衰老和疾病,她一定有过恐惧和无奈吧。
有一次,她生气晕了过去,送她到医院,医生说如果晚来一步,可能就没命了。我当时嚎啕大哭。
她从健康的身体,肆意挥霍,到衰老,慢慢变得活的小心翼翼,不能生气,不能做繁重的劳动,不能吃高蛋白食物,不能吃太咸太辣......当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无助和脆弱。不禁扪心自问:这是当年那个疼我爱我能干的母亲吗?
母亲老了,她劳作了一辈子,她的青春都奉献给农田,这是她们那一代人的青春。那时人们口中的“能干”,很多时候,是面对命运无奈的选择。而现在,她像一头衰老退耕的老牛,变得软弱、无助,需要我们的呵护。
母亲腿上的青筋,始终没有消退。她从苗条的姑娘,到粗糙的妇人,从知书达理的少妇,到年老体衰的奶奶,这是生命的不可抗力。而我,终究不用再继承她劳作的命运,按自己的方式生活。
有时看有关她们那个时代的电影,仿佛在看母亲的一生。
60年代的人,大多数人的生活是相似的。
身为儿女的我们,要小心呵护她,就如当年她呵护我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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