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词人戴复古有一首《洞仙歌·卖花担上》特饶有趣味,读来很是令人难忘:
卖花担上,菊蕊金初破。
说着重阳怎虚过。
看画城,簇簇,酒肆歌楼,奈没个、巧处安排着我。
家乡煞远哩,抵死思量、枉把眉头万千锁。
一笑且开怀,小阁团栾,旋簇着、几般蔬果。
把三杯两盏记时光,问有甚曲儿,好唱一个?
词意为:重阳节,只身所在的城市自与平素有所不同。卖花人挑着一担初绽的黄菊走来,边走边吆喝叫卖,劝说过路人怎么能虚过这重阳节呢,还是买些菊花吧。看这繁华的大街,高楼簇拥,一座又一座的酒肆歌楼,繁华简直如画里一般,可惜却没有个好处所安排流落异乡的我啊! 家乡可隔得远哩,千百里之外呢,使劲思量也没有用,眉头锁起,依然白搭,心里仍然空落落没处搁。干脆,放开心怀一笑,进酒店选个小阁儿,坐在圆桌旁,摆上几盘时鲜水果和菜蔬,喝上三杯两盏的浊酒,来打发这重阳时光。问歌女:有什么好曲儿,唱一个吧。
以表面的潇洒快乐衬托内心的纠结,以及对家乡对高堂刻骨铭心的深切思念,正是这首词的过人所在。真个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节日也美好,异乡也快活,而于自己,却只有无尽的悲凉和挥不去的伤感。
俞平伯先生的《唐宋词选释》,对所选词的民俗背景,每有专门的诠释。戴复古词只选一首即本首,可谓别具见地。可以感觉得出来,重阳在宋代人的心目中是一个有相当分量的节日。重阳节前后,菊花热销,说明当时的经济水平和百姓消费能力实在不容小觑。
此外,本词里还浓缩了三场对话:一是卖花人与我的对话;二是身畔某个对自己并不太了解,但心情同样失落的相逢者,彼此相问来历与籍贯;三是面对歌姬的点唱,情形如果还原了的话,应该是:见有文人雅士就坐,袅袅婷婷的歌姬便来搭讪:客官可需歌声以助兴致,排解寂寞?词人:可有时兴小曲,不妨唱来听听。歌姬“诺”了一声,道个万福,莲步轻移,之后整容敛眉,桃腮檀口,星眼明媚,红唇微启:“......芳心一点,寸眉两叶,禁甚闲愁?”
本词还有一个明显特点就是俚语入词。如“说着”、“没个”、“安排我”、“煞远”、“抵死”、“枉把”、“几般、“三杯两盏”等,体现词人词作“语言不避俚俗,直致近切”的风格特点,这些俗词乍看平易寻常,嵌进词句,一般说会影响词的“媚”与“雅”,而像本词这类思乡念远题材则具另外一种艺术效果,读之感到特别亲切熟昵。仿佛到了僻远的老家,如果以熟悉的乡音和方言以及老家话里的习惯语气,那对方回过来的肯定是一种笑吟吟的亲切声气;试想如果是满口洋话或文绉绉的雅词儿呢,那就见外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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