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海口的冬天总是那么不紧不慢的,温吞吞的蹒跚而来,带着一丝苍老的味道,兀自凄凉。就因为这样,如果不努力去给自己找点乐子,很容易精神崩溃,散落一地情绪。
夕阳沉没,夜色的舟轻巧驶来。我一人在市区内无聊地闲逛,因为冬天的寒冷,哪怕是到了饭点,还是零星几个人。我在纠结是吃鸡公煲还是陕西面馆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透过寒冷的空气,发出了一声类似破空的声响。
是他。
对的,是他,那个在我孩童时期就一直在这一带周围乞讨的乞丐,算一算时间,他在这里已经乞讨了起码20年以上。如果说一个乞丐可以连续在一个地方连续乞讨20年,尤其是10年前如火如荼的文明城市创建,这些乞丐都被安置得安置,再就业的再就业。总之,这些人的身份,和这个城市并不和谐。他们的存在仿佛是一张脸谱,曾经给这个城市挂着微笑,也终究会成为这个城市永远的记忆。
我走到他身前,慢慢蹲了下来,微笑对他说:“你还记得我吗?”他咿咿呀呀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轻笑:对了,他太久不说话,几乎就不会说话了。20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还是老样子,仿佛时间在他身上施了什么魔法,一下子就停住了一般:平头,头发依旧些许发白,国字脸,穿着破旧的衣服,安安稳稳的坐在离地十几厘米的小车子里,像是一尊佛。哦对了,他没有胳膊和腿,这也是为什么只有他能够一直在这里当乞丐而没有被安置得原因,比起那些有手有脚的乞丐,有所得和有所失,在他身上辩证得那么清晰。几乎这个城市的所有人都认识他,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清楚他的年龄。关于他的传说很多,有说他已经50岁了,这些年在这个城市积攒了广泛的人脉,说是丐帮“帮主”也不为过;也有说他其实还挺年轻,但是已经住上了别墅,结婚生了孩子,只不过乞讨更挣钱,所以他才继续风里来雨里去得乞讨。凡此种种的传说,不胜枚举。
他终究还是忘了我了,毕竟上次我这么蹲下来跟他好好说话,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他那时候还会说话,甚至曾经还读过书。我曾经听他背过一篇古文,虽然不知道这篇古文讲的是什么内容,但是那些遣词造句比我在语文课本上看到的要美的多。“运余兮念慈,心内兮怀伤,望怀兮沛沛,滨流兮则逝”,仿佛是一首歌。后来,我慢慢长大,才知道他朗诵的这段是楚辞中九怀的内容。美值得铭记,于是我让这些文字融化在心里。
寒风萧瑟,他挣扎着望可以避风的台阶上缓缓前行。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连同他和那个小车,一起抬了起来,放在了避风口。随后在他的铁碗里放了10块钱,说了句“恭喜发财”,转身欲走。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声音:“林不容兮鸣蜩,余何留兮中州”。
血液仿佛一下子被融了一般,我猛地回头。他依旧安安稳稳坐在小车子里,像极了一尊佛。似笑非笑的表情充满着暖意,断断续续得发出金属般的声音:“我还记得你,小兄弟”。
我一下子咧开嘴笑了,仿佛周边的时间一下子回到了20年前冬天我见他的时候,他还在朗诵着他的的《九怀》,我用小小的身体给他挡着寒冷的风,他让我从他的小铁碗里拿5角钱去买糖吃……调皮的孩子们用石子扔他,我着急得说:“快把你的手和脚伸出来啊,伸出来啊,你能打得过他们”……
时间老了,冬天冷得依旧,春意却穿越了20年,睁开眼,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九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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