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某天老公从酒吧回来,他说:“酒吧的老板说你很凶哦。”
我笑问:“他的原话怎么说?”
“他不敢直说,但做了一些表情。”
我承认对他态度不够好,因为他总是赶在我店快关门的时候才下单,而且订的餐也就他一个人的分量,所以不想做他的生意,但他人缘好够大气,每次都给小费。我虚心接受他的意见,现在对他特别客气,老公再去酒吧,也不再容颜扫地。
开门做生意总要面对各式各样的人,我不善于伪装也不喜欢伪装,有些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不愿意强作欢颜。
这个厚嘴唇猥琐油腻的中年男十几年永不变地就吃薯条咖喱汁,每一次都希望我多给点汁,又不肯多给钱。有一次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我正在跟人说笑,他很吃惊地问:“原来你也会笑哦!”被他一逗,我竟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原来我的冷漠和不拘言笑已经扎根在他的心里。
一个整天提着裤子似掉非掉装酷的大个仔,他就住在我店的附近,自从撞见他在我的后院墙根撒尿后就从心里瞧不起他。有一次我的停车位暂时被人占用了,就停在了他家的门口,他没有车,他却跑到我店里责怪了一大堆。
后来听说他是个有精神问题的人,靠政府救济养着,所以他来我店里也只能买一份薯条。有时他赶在我收档之前进来想要点免费的东西,我通常拒绝给予,虽然他有精神问题值得同情,但他不善良。
我不是一个麻木不仁不想施恩的人,也曾因为对一个坐轮椅的残疾女人不够友善而心怀不安。
我店门口有个小台阶,坐轮椅的女人进不来,每次她在门口等待被我发现,她每次也只是要一份薯条,我包好送出去给她。有一次她竟然从一堆硬币中挑了一个两年前就已经停止使用的硬币塞给我,我不高兴地说:“这个不能用了。”她只好另给一个,没有说声“对不起”和“谢谢”。
此后她再来,我偶尔当作没看见,让她等着候着,让她知道中国女人的厉害。
没有方便残疾人的通道是我的责任,你因为残疾而不尊重我的真诚服务是你的不厚道。

这是开着代步小车的老人得了帕金森综合症,全身发抖,走路要拐杖,两个手像筛糠一样抖得厉害。每次他的小车仔开到我门前,我亲自开门让他进来,他抖了半天拿出了钱包,却费劲地抓不住钱,我帮他取出钱并把找回的钱帮他装好,再送他出去。每一次他都感动地说:“上帝保佑你!”
这是个善良的老人,我的真诚他懂。
一天进来一对老夫妻,他们说很少吃中餐,去旅行的时候吃过中餐馆的鸭,发现很好吃,所以想再次尝尝。他们要了两份香酥鸭,这对厨房来说是好事容易做而且价格高,但我建议他们:“你可以要一份香酥鸭和一份蘑菇鸭,因为你第一次来我的店,不知道味道是否适合你们。”
老夫妇很高兴我设身处地为客人着想,两个星期后又来了,告诉我上次两种不同味道的鸭都好吃,这次想尝试不同的东西。
变着花样尝试不同味道的人是有消费能力的。他们要了扬州炒饭、新加坡炒面、招牌杂碎、蘑菇鸭和2个云吞面汤,对“chousui 杂碎”和“choumain炒面”不是很明白,因为这两个的英文读音相近,但食物是完全不同的。
我给他们解释并问:“这次点的餐是几个人吃?”
男人说:“就我们俩。”
我想两个老人吃有点太多,4个都是大份的主餐,便说:“两个人吃有点多了。”
老人说:“吃不完可以放冰箱,明天再吃。”
我好心地说:“到明天味道就不好了,中餐一定要吃新鲜的。因为汤里已经有面了,所以你可以下次再点新加坡炒面。”
老人完全听从我的建议,我为客人省下了£5多,我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可是我又思虑了:别人想怎样花钱是他们的自由,我有必要以好人的形象让人不舒服吗?
我的真诚留住了好些常客,我的粗鲁也赶走了一些不了解我的客人,有个客人在网上留言说:那个接电话的女人很rude ,以后再也不去了。
我哈哈一笑:幸亏我是个凶女人,如果我是个八面玲珑的女人,钱该往哪里放好呢?

在上一篇巜我是个不会说好话的人》的评论留言中,我的诤友跟我讨论“善良”,说善良是女人的美德,希望我做一个善良的人。
何谓善良?是《圣经》上说的“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吗?
学生时代我以为忍辱负重不争不辩就是善良;刚出来工作以为委屈求全就是善良;刚来英国去唐人街做工,每天被人白眼使唤来使唤去,每天饱含着委屈的泪水回家,以为逆来顺受就是善良。
可是我活得不快乐,总是被人欺负和利用,公司生意不好裁员的时候,最先炒掉的就是我这种任劳任怨的老实人。
究竟什么是善良?字典上解释:善良的意思是心地纯洁,纯真温厚,没有恶意,和善,心地好。亦指和善而不怀恶意的人。
我认真对照审视了自己,我还算是一个善良的人。我纯洁、纯真,热爱一切美好的人和事,常常会被人间的温情和大爱所感动,从来没有滋生过害人之心,更加别说设计暗算别人。但我防人之心还是有的,而且对心怀恶意的坏人特别地鄙视,对好吃懒做偷奸耍滑贪小便宜的小人特别地瞧不起。
这难道就不善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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