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住在山里。
山不高,有条青石小路,从山脚下蜿蜒而上,迈上几阶青石台阶,就走上了半山腰。
山腰上有十几户人家,排排错落,我家的屋子在最后一排,屋子后面,是别人家废弃不用的老房子。
在我上大二之前,就一直住在这里。
我的父亲是个农民,据说年轻时是个民办教师,再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几次高考,可惜落榜了。
在他们那一代里,我父亲的学历似乎是最高的。一手硬笔字写的也极为漂亮。在我有记忆以来,每逢村里人家办红事白事,他都会坐在收礼台前给人记账。
我爷爷有两个儿子,我父亲是老大。可惜的是我父亲的前两个孩子都是女儿,被我爷爷不喜,而我叔叔的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于是在我爷爷的主张下,分了家。
我父亲净身出户,借了很多债,在村里人的帮助下盖起了现在的屋子。
一间屋子堆放杂物,我两个姐姐住一间,我父母一间,我自己住一间。
堆放杂物的屋子里放了很多的木料,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我和其他的小伙伴就在这些胡乱摆放的木材缝隙里钻来玩乐,一直到后来我上高中,它们才被卖了出去。
小时候的院子不像其他人家院子里铺的水泥,而是土,并不光鲜。每次下雨,泥地成溪,都会把原本就粗糙的地面冲刷出错落的裂纹。于是等天气好转,父亲会带着锄头把院子翻修一遍。
院子里有四棵树,三颗桐树,一颗秋树。桐树高大,秋树矮小。站在前院邻居家的屋顶上,可以伸手摘下秋树的叶子,手一松,看着秋树叶打着旋缓缓落下,然后一群孩子哈哈笑着。当时我也笑得很开心。
好在院子里有这四棵树,他们的根茎深扎土地,防止了不少的水土流失。这当然是我很久之后才想到的。
在我出生的时候,国家还在执行计划生育。母亲生我二姐的时候被罚了不少的钱,生我的时候,罚的更多。小时候母亲会开玩笑告诉我说,你应该是家里最贵的孩子了。这个贵当然就是指的计划生育这笔账。
因为了种种原因,家里欠了很多钱。父亲当教师的工资太少,而我叔叔在对面山上拉石头赚了很多钱,于是我父亲又再借钱去买了一辆拖拉机,跟着去山上拉石头。
每天早上,天未大亮,在我们还睡着的时候,父亲就会起身开着拖拉机去装石头,趁着天气凉快,干体力活会容易很多,等到的太阳出来,猛烈的日光照在向阳的石场,干活的中年人汗流浃背,其中就有我的父亲。母亲会等我们都起来吃过饭去上学,然后带着饭盒给父亲送到石场,父亲在一块儿大石头上吃过他一天中的第一顿饭。
然后母亲会留在石场里,和父亲一起装石头上拖拉机,等到中午,我们都放学了。母亲会回家做了中午饭,等我们都吃过后去了学校,才回再次给父亲送饭。
有时候我下学下的早,就会去石场里找我的父亲母亲。他们会让我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有时候会正赶上石场里有人放炮,父母会带着我一起躲得远远的,听着一声巨响,石头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
等父亲装完最后一趟车,母亲会带着我回家,父亲把石头拉去镇上的水泥厂。
父母这样忙活一天,有时候会装满两车,有时候会装三车,拉到水泥厂,每车会给五六十块钱的单据。
父亲回到家里的时候,一般都在天黑之后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口袋里的票据拿出来放好,在一个本子上记好帐。然后才开始吃饭。
每当这个时候,我们也都围坐在餐桌旁边,父亲会边吃饭边笑着问我们作业写完了没。
冬天,学生们也放寒假的时候,父亲也会起床入石场里,先装一小部分石头。母亲起床后会先做饭,然后带着我一起去给父亲送饭。
走到的时候天还蒙蒙亮,累了的父亲和其他村里的人一起坐在路边,生起一堆火,说说笑笑。不多时,其他家里人也给送来了饭。
吃过饭后,他们又开始干起了体力活。
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户人家用炸药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出了事故,炸死了很多大概人。那天,有好几个小伙伴都成了孤儿,那些死去的人和我父母都是很相熟的,也常来我家里串门。可是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了。
后来我父母就禁绝我再去石场里,再后来去挖石头的人变的少了,一直到后来似乎是国家禁止这种炸药开山的行为,于是就再也没有人去挖石头了。
于是,小时候我常坐的拖拉机被闲置了,只剩下一个车头,再后来,车头也被卖了。
对面的山被开采了一半,从家里的山头望过去,可以看到刺眼的石头纹理,和其他地方的树木青葱格格不入。
有一年,暴雨,冲垮了山体,入山挖石头的道路被封死了。可大山还在那里,裸露着石头,没有了挖石头的人,它依旧长不了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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