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病人

“所以你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

“我前女友要结婚了”

“所以你情绪波动了？”

“是”

“还爱她？”

“不”

“那是恨她”

“有点”

“那你去砸场不就行了”

“还是希望她幸福”

不要被这段无厘头的对话吓到，小A就是这样一个人，纠结、冲动、情绪化，你说没看出冲动？那我告诉你，这段话发生的时间是凌晨2点，在他得知他前女友和她当初的劈腿对象即将结婚后的4小时，经历了发朋友圈抱怨无人问津，买醉无果，卧床辗转1小时无果后，在凌晨2点叩开了我家的门，幸好在他发朋友圈的那一刻，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事先补眠3.5小时后，精神抖擞的迎接他的到来。

如果你想夸我是中华好兄弟，那很抱歉，这只是我的工作。我是一名外科医生，就是那种整天面对那些血肉横飞的手臂、大腿，抽空闻着就着血腥味草草嗑顿饭的职业。而心理医生则是我的副业，一开始只是因为经常开导分手的朋友，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久而久之我发现，大部分想不开的人，只是不想面对现实而已，而我所要做的只是告诉他现实如何，而且其实现实并不可怕，这招对那些无病生吟，喊着自己抑郁了，精分了的人们屡试不爽，当然也有真的抑郁症患者，推荐去精神科的同事那里，或是对于轻度患者开一些安眠药的情况还是有的。

小A是我患者中比较特别的一个，认识他是在凌晨急诊室，那是当晚的第一个割腕，刀显然不够锋利，所以没有伤及神经、血管、肌腱，只是一个简单的清创缝合。本是10分钟搞定的事，不过小A绝对是个奇葩，你有见过一个万念俱灰要自杀的人还是个话痨吗？凌晨缝合完，小A手上裹着纱布，叼着烟，是的，没错，他在急诊间里叼着烟，如果我的脑子没出问题的话，我记得我2分钟前才跟他说过，2周内不能抽烟，现在他竟然在医院！我无数次提醒这里不能抽烟，每次他总是怪怪灭掉才抽了2口的烟，然后5分钟后又一次点上一根新的，我极度怀疑他不是割腕，而是撞了脑袋。就这样，小A一边在我面前抽着烟，一边大半夜的跟我哭诉，是的你没听错，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哭诉他的感情史，这是何等奇葩的一幅画面。如此被拖到了太阳升起，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而我如同通宵做完一台大手术一样，只能无奈泡一杯咖啡，然后准备再上一天班。

第二次见到小A是在拆线的时候，伤口正常愈合，除了留了一条难看的疤别的都很正常，这次见他明显正常了许多，当然也只是和上次相比而已。关键是他竟然主动要我联系方式，说是因为上次的聊天很愉快，我真是欲哭无泪，在我告诉他我兼职心理医生，聊天是要收费的之后，他立马问了价钱，预付了费用，然后成为了我的病人，前后不过2分钟。自此他成了我最特别的病人。

说小A特别，在于他的拜访时间，他总是凌晨拜访，理由？轻度抑郁症。根据评分他属于轻度抑郁，经常会出失眠，隔三岔五的通几个宵，据说最长的一次小A72小时没有合眼，若是这种时候再有些刺激，比如失恋啊，和父母吵架啊，那么我的房门一定会在午夜想起，不过幸好小A是个简单的人，虽然情绪化，他的行动也并非不可预计，我一般会在预感他会到来的时候提前补眠，以保证我正常6小时的睡眠时间。久而久之他的来访也并非那样让人厌恶，而且对于不知理性为何物的小A而言，我不需要跟他分析现状，或是让他接受现实，他做事完全仰仗兴趣，依靠本能，对他而言有个人坐在那安静地听他抱怨和自白就够了，因此他其实是个优质的病人，你只需要安静倾听适时予以回应和评价就好。

“所以你觉得这次差不多该释然了？”

“是的吧”

“那祝你好运。”

起身送走小A，已是凌晨4点，和我预计的一样，我还能睡2小时，6点起床上班，同时总共睡眠6小时。我是一个理性、严谨的人，除却值班的日子，保持每天6小时睡眠，每天早饭则是万年不变的咖啡加面包，穿着则是万年不变的西裤、衬衫。某种意义上，最适合算是最适合做医生的性格，不过也因为这样遭受过不少投诉，因为我经常会有肿瘤病人投诉我对患者的态度，虽然我只是尽量婉转的告知患者根据现有的大样本研究表明他大可不必再次家破人亡，如果人亡已经无法避免了的话。业余唯一的爱好，莫过于喝咖啡而已，适度的粗细，适合的水温，稳定的冲泡时间，一切完美量化的最后便是美味的咖啡。没有太多感情经历，谈过一个女友，不咸不淡的过日子，最终姑娘实在无法忍受我那对凡事都是如同面瘫一样淡漠的表情，选择了离开，而我再次过上了更为可控的单身生活，简单而富有节奏感，唯一需要费点心的便是小A的来访，毕竟若是没能预先准备，那么我的睡眠计划……我可不想莫名的临时值班，还是为了一份不痛不痒的兼职。

自上次离开至今小A大约有4个月没有出现了，这有些反常，一般而言他单身时的拜访率还是可观的，而且他一旦脱单，必定会全程皆知，如今的安静有些反常，虽然我很想用或许他终于懂得人情世故，指导深夜造访其实不合时宜这样的理由来劝慰自己，或是他的抑郁症已经好转，但我明白这一般而言是不可能的，或许时间和生活在哪里对小A做了些什么，只是无人知晓而已。而我只有等待结局上演。

再次见到小A是在半年之后，依然的凌晨来访，却没有任何预兆，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然而这一次，他没有了往日爆发的情绪，没有哭，没有笑，全程面无表情的叙述着过去半年发生的事，临了小A说“我想我可能喜欢上某个姑娘了”

“好事啊”

“不过其实不那么适合”

我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等我回过神来，小A已起身，我送他出门，最终也只是说出了一句“晚安”

看了一眼时钟，才凌晨1点，距离早晨还能睡5小时吧，虽然比平时少了点但还能睡好一会儿。

小A晚安。